张胜又对千载道:“千载,这州衙之中,不知可否请你代劳?”千载道:“千载万死不辞。”张胜笑道:“好,我知这城中几个番僧武艺高强,平常斥候奈何不了他们,还徒送了性命,有你相助,想来我也可放心些。”千载道:“实不相瞒将军,我昨日便已让我那兄弟和一个徒弟多多关注州衙动向了。”张胜道:“如此甚好。你那些兄弟想来也是不俗之辈,有空不妨带来我瞧瞧,等此事过后,说不定可让他们在军中谋个差事,为国效力。”千载忙道:“谢将军。我那兄弟本还想着今日与我同来,他可听说张将军的军中也有支和昔日岳家军一样的军队呢。”张胜笑道:“哈哈哈,待他来了,我领他去看,如何?哈哈哈哈。”千载道:“千载替他谢将军厚爱。”
张胜道:“这前两件事完了,接下来就是我的了,我要设法将那袁介邀来军中,拖他些时日,设法打探出他和那鞑子勾连到了何种地步。再有就是等你们的消息,若是你们能取来证据,我便可将他押下,再上报朝廷。此外,我还要将此事密报贾似道,毕竟他才是袁介的顶头上司,岂能让他置身事外?不过,我这成败之关键,还是在你二人啊。”
千载道:“千载必竭尽所能。“张胜又从腰间取下一枚金牌递与张千载道:“此牌乃我亲信令牌,虽不能调动千军万马,却可自由出入这军营,你拿了他,日后有些事也方便些。便是遇到州衙那帮人,他们见此令牌,也不能拿你怎样。”千载心中大喜,有了这令牌,醉猴子那里再也无后顾之忧,忙道:“谢将军。”此时又有人来报军务,千载见了,想诸事暂已妥当,也便向将军辞行,张胜军务繁忙,又让穆武送千载出营,自己去处置军务去了。
千载回到院中,见金应他们也在,都是满面喜色,宋越不等他问,便上前道:“千载,今日侯醉气色比前几日大好了,上午还下床走了些路呢!”千载疑惑道:“侯醉是谁?”金应笑道:“嗨,就是那个小猴子了。”宋越道:”什么小猴子小猴子,再叫这名我就撕你耳朵。千载莫理他,这侯醉便是醉猴子的真名,今早他说了,他原名姓侯,单字一个醉字,后来跟了耍猴的养父,整日和猴子为伴,便得了那个诨号。“千载笑道:”原来如此,这醉猴变侯醉,也是新奇。想来他那个爹,也是个爱酒之辈。“宋越道:”可不是,哪个当爹的胡乱给儿子取个这名。哦,我也问了,他那姐姐叫侯菊,小名菊花。“千载道:”嗯,如此问了清楚,以后也好找些。“说罢又沉吟半晌,嘴中念出一句诗来:”更待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侯菊,侯醉,好名字!”金应也听不懂,只笑道:“还是千载好文采,随口念出这名字来历。”千载笑道:“哪里,胡诌罢了。侯醉人呢,我去看看。“宋越忙道:”他睡了,你等他醒了再去。可能早上走累了,吃过饭困了。”千载应了。
德兴上前问道:“师父今日可有收获?”千载将金应、德兴二人让至院中藤架下石凳上坐了,这才将今日军营里的情形说了。金应道:“太好了,想不到张都统倒是个爽快之人。“千载道:”不错,此行顺利,对我们来说真是好消息。我们要尽快找到那胡万禄与番僧秘密交往的证据,探清番僧背后之人的意图。”金应道:“这背后之人,想来除了八思巴,还有那蒙古丞相桑哥,这是杨琏真迦和他那弟子允泽亲口说过的,想来不虚。至于这证据,他们之间定会有书信来往,若我们能找到这些书信,便可顺藤摸瓜,查明真相。”千载道:“金大哥分析在理。咦,怎不见虎臣?”金应笑道:“你这个徒弟,鬼点子多得很,你让他去盯着那狗官胡万禄,他可倒好,在那狗官家旁做起了买卖。”千载道:“怎一回事?”金应道:“嗨,那狗官后院小门对面有家卖果子的,虎臣说若是白天在这附近晃荡,甚是惹眼,又说那些番僧要来,也不会走衙门口,只是走小门,便花银子盘租了那果子铺,坐那做起了生意。”千载笑道:“好小子,亏他想得出。”金应道:“这两日衙门也是有热闹看,前夜那史家宅院的事还没了呢,那十几个跟着那李二鼠去过史家的都挨了顿打,又被那胡狗官捆了,亲自押到史家赔罪去了,说来也奇怪,史家并没甚为难这些衙役,只是那姓胡的却连史家大门都没进得去。“千载道:“哦?这史家到底什么来头?一个堂堂的知州都进不去他的家门?”金应道:“我也不知,这一家甚是神秘,我打听了好多人,都没人说得清。”千载道:“算了,他是个什么人家也和咱们无关,何况这次也算是帮了我们个忙。”
说罢千载从腰间掏出金牌道:“这是张都统给我的令牌,有了这令牌,也不用再担心官府的人找来,德兴,这几日你都留在家中,这令牌也交你好生保管,用来防身。”德兴开心接了,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瞧,只见金灿灿的小牌子上系着根绸带,牌上刻了一个大大的“令”字,还有几个小字却是不认识,金应指着给他读道:“鄂-州-都-统-司。你瞧瞧你,字也不认识几个。”德兴委屈道:“我们那都是些不识字的,我能怎样?”千载若有所思道:“不识字也是不行,若有一日投军去,大字不识一个岂不只能是个大头兵?”德兴道:“我能投军?”千载道:“如何不能?眼下正是投军报国之时。都统大人还和我说过这话,让下次带你们去给他看看,说不定能选个有用之才。“德兴激动道:”太好了!”金应听了,想到自己那个说不清还在不在军籍的身份,有些沮丧,千载看在眼中,笑道:“金大哥,你也去,都统大人说等你去了,便让你见识见识他的‘背嵬军’。”金应闻言大喜,一把将德兴搂入怀中,直勒的小德兴喘不上气才放手,千载笑道:“金大哥,看你俩这般,不如你来教他识字?”金应忙摆手道:“我?开什么玩笑?我总共也就认那么几个字,如何教他?嘿嘿,我想起一人,让宋大妹子教,不是最好?她识文断字,也有空闲。”千载想了想道:“甚好,那就这么定了,你和姐姐说罢。”金应道:“好,我去说。”
正说着,宋越来说要回客栈去忙,金应见了,也要辞了同去,千载忙拉住他道:“金大哥,天黑时你在客栈等我,同我去个地方。”金应道:“什么地方?”千载道:“去了便知。”金应也不再问,忙答应了,跟在宋越后头往客栈去了。千载目送他俩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直到看不见,也才转身回屋休息。
戌时初刻,两个黑影出现在街头,正是张千载和金应二人,路上依稀还有些行人,只几个勾栏瓦肆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丝竹声掺着些酒令声,吵闹声,顺着酒肉的味道飘出墙来。
金应问道:“这是要去哪里?”千载道:“这几日你可曾见过那些番僧和尚的影子?”金应道:“不曾见到。”千载道:“不错,自那日醉猴子受伤后,这些番僧却没了踪迹,不知作甚去了?总要先找到他们,才能顺藤摸瓜。“金应道:”如何找得?“千载道:”我想起那日他们出入的屋子,我想那定是他们在鄂州的落脚处,今夜我们便先去探探。看可有什么发现。“金应道:”你不早同我说,我早就去把那老巢抄了,“说罢脚下就迈开大步,千载笑着心道:”真是个急脾气,”也加大脚步跟了上去。忽然金应拉住千载,指着一旁道:“你瞧,那个是谁?”千载往路边一小铺子里望去,灯火下只见一人头戴小帽,身穿着油迹斑斑的大褂,腰间围着个巾子,正望着对面出神,再细看,不是那郑虎臣有是谁?千载差点没认出来。只见千载走上前去,叫道:“老板,来二斤果子。”那虎臣嘴中应着,“哎,“正要拿纸包时,发现是千载,忙笑道:”师父,是你?”千载道:“不是我是谁?真难为你了。可有什么发现?”虎臣道:“嗨,没有,我只当消遣了。只是这一天都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师父,你去哪里?”千载指了指路边的金应道:“我和金大哥去办点事。”虎臣问:“什么事?带我一起去?”千载道:“到那日发现番僧扎巴的地方去瞧瞧。你不用去了,且在这呆着,再过会也可打烊了,不要惹别人怀疑。自己小心。”虎臣听此,也只得作罢,嘴中应着,目送师父离开。
只一会,千载便指着个院子道:“此处便是。”金应摸近去看时,只见巷中漆黑,院门紧闭,却没落锁,从门缝望去,西厢房中有微微火光,金应悄声问道:“如何做?”千载道:“进去,若那扎巴在,今日便合你我二人之力将他擒了。”说罢,二人施展身形,跃入院中,金应悄悄伏到那有光的窗角,听了一会,屋内并无动静,又用吐沫湿了手指,在那窗纸上轻轻钻了个眼儿,向内窥去,只见屋内有一小沙弥正在地上打坐,旁边床上也躺着一个,看不清样貌。二人又到其他屋子窗下细听了,只这西厢房中两人,再无他人。二人都心道:“这小沙弥没什么厉害,不用顾忌,只那床上的却不知是谁?便是扎巴也无妨,自己二人合力,擒他不难。”当下金应去敲那大门,那小沙弥听见敲门声,起身去开门,千载便趁着这时,飞身进了屋内,指间蓄力,直点床上那人的膻中大穴,那人却吭也不吭,一动没动。千载将他翻身来看,这才发现这人并不是扎巴,却是上次那个被自己击伤的扎巴弟子,原来那日这弟子被千载所伤,至今未愈,小沙弥想必是扎巴留下照看的,只不过如今被千载这么一点,那弟子竟糊里糊涂去了西方极乐。
此时金应也将那小沙弥擒住,缚了手拖进屋内,见千载还在床前站着,忙问道:“千载,如何?”千载道:“此人不是扎巴,是他一弟子,上次被我所伤,今日又被我失手杀了。”金应上前仔细瞧一瞧,道:“可惜了,不是扎巴。”千载笑道:“若是扎巴,怕也没这容易得手。”又问那小沙弥道:“你是不是扎巴的徒弟?你师父去哪了?”那小沙弥只是望着那死人露出惊恐之色,却并不开口。金应一拉绳子道:“小和尚,问你话你好好回答,还可留你一命。”小沙弥恶狠狠瞪了金应一眼,又忽然抬起脚向金应下身踢去,金应一闪,口中骂道:“好个小秃驴,果然是鞑子秉性,像个饿狼。不杀了你,怕成后患,今日我就送你见佛祖。”说罢一手捏住小沙弥的脖子,举到胸前,只见那小沙弥双脚使劲踢摆,双手死死扣住金应的手腕,口兀自张得老大,却只发出“呃呃”之声,千载见了,忙道:“金大哥住手,这小和尚是个哑巴。”金应听了,手一松,小沙弥掉在地上,两手揉着嗓子。金应道:“果真是个哑巴?”千载道:“不信你看他口中。”金应一把捏住小沙弥的嘴,只一用力,沙弥痛得张开嘴,金应一看,大惊道:“他舌头却被人割了。”千载见了,只叹道:“哎,也不知何人割去他的舌头,看他也是个不会武的,也是可怜,罢了,也别为难他,我们将这屋中搜搜看,那些番僧定会不会留下些什么。”
金应也道这小沙弥是个可怜之人,便不再理会,和千载举着蜡烛在屋中翻了起来。可寻了一圈,除了些破旧的经书,一些僧衣,却再没什么有用的,二人正打算去别的屋子翻看时,只见院中一道火光冲天,接着“咻”的一声,二人出屋去看,却见那火光在天空中炸开,绽出五颜六色的火焰,千载叫道:“不妙,这怕是他们联络的法子。”金应一把抓住那放信号的小沙弥道:“方才真应该杀了你。”说罢举手要打,千载拦住道:“罢了,先将他绑了,我们先在这院中等着,看看到底什么人前来。说不定又会有意外收获呢。”金应听了,暗自寻思道:“也是,本只以为今夜白来了,现如今不妨等着,万一那扎巴就在附近,见到这信号来了,岂不正合我意。”于是便又将那小沙弥拎回去,手脚和床腿捆了个结实,动弹不得。二人也跃上屋顶,静静等着。
只一炷香功夫,却见巷子里忽然亮堂起来,脚步声蹬蹬作响,由远而近,千载看了几眼,忽然道:“来的却是官兵?”金应听了,也忙向下望去,果然那些人身上都穿着衙役的衣裳,腰挂佩刀,前头一都头领着,正往这奔来。官兵们踹开大门,冲进屋子,却只见一个哑巴和尚和具尸体,那都统又下令搜查,千载他们忙在屋顶伏好,官兵们搜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搜到,正这时,却又见西边火光冲天,不知哪里烧了起来。那都头正看时,忽有人来报:“不好了,都头,州衙失火了!”那都头大惊:“什么?奶奶的,这真是见了鬼了,刚到了这里,那里又烧起来了,没个消停!”那都头想了会,喊道:“来人,将那小和尚和尸首带回去,其他人和我赶到衙门救火!”不到片刻,官兵们都撤了。二人这才从房顶下来,金应望那火光,疑惑道:“州衙失火?怎么回事?”千载思量道:“怕不是虎臣搞鬼,我们也去看看。”
二人到了州衙边,只见那公堂一旁的竹林烧的噼里啪啦,把个墙壁映得通红,火苗顺着风势,把那房上的椽子木梁都引着了,几十个衙役正端着火盆胡乱的泼水,附近的街坊有被惊醒的,也都寻着火光来围着看热闹。千载顾不得看这众人灭火,只和金应到对面找虎臣,可直等了个吧时辰,眼见对面火熄了,冒些黑烟,才见那虎臣从黑处出来,往果子铺子走来。
见了千载、金应,郑虎臣忙跑来道:“师父,金大哥,你们没事吧?”金应道:“你看看我们也知道没事了。”千载问道:“虎臣,这火可是你放的?”虎臣笑道:“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这火正是我放的,师父听我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