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张千载游历黄州 蒙古僧叫嚣露台(1 / 2)千载义士首页

宋开庆元年,此时宋天子理宗赵昀在位已有三十六年。这位太祖皇帝的十世孙,全无祖宗的文治武功和胸襟抱负,自登基后,荒废政务、纵情酒色,将个朝堂变了个声色犬马、奸佞当道之所。

不过说起这一切,也怪不得他,如何这般说?这就得从他幼时的时光说起了。这理宗皇帝,幼时本名赵与莒,是太祖赵匡胤之子赵德昭九世孙,要知道,自太祖至今,大宋历十三世,并无一皇帝是赵德昭这一脉,因此到了赵昀父亲这一世,其家室已与皇室十分遥远。其父在世时早已没了任何封爵,只是在山阴县城为一县吏而已,生活与平民无异。等到赵昀七岁上,他的父亲就去世了,家中顶梁柱没了,可想而知,他的幼年生活必定十分困苦。后来,他的母亲因生活所迫,不得已带着他和他的弟弟赵与芮回到了绍兴兄长全保长家中,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但俗话说得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等到赵昀十六岁时,宋宁宗赵扩的八个亲生儿子全部夭折而亡,而后宫众妃又久久不见动静,宁宗不禁仰天长叹:“天使我绝后矣!”为了延续皇家子嗣,宁宗不久后便收养了一个宗亲子弟,名叫赵竑,并且封了太子。若是日子就这么下去,那日后便没有赵昀啥事了,可这世事变幻,半点不由人,真所谓时也命也!

当时宁宗朝中有一权臣,名叫史弥远,这将是宁理二朝权倾朝野的一代奸相,他不仅独揽朝政,更是在与金国关系上,卖国求荣,排除异己。

此时朝中有个大将叫韩侂胄,他的侄孙女正是当时宁宗的结发之妻——韩皇后,所以皇帝对他也是爱屋及乌。他尊崇岳飞,排斥秦桧,并启用了辛弃疾、陆游等抗金主战之人,使得宋庭上下同仇敌忾,士气高涨,并对金国发动了北伐,然而,国力不济,北伐失败,金国遣使臣前来兴师问罪。于是乎,时任礼部侍郎的史弥远便伙同朝中的其他投降派,秘密上书,请杀韩侂胄,宁宗并没有理睬。这个史弥远胆大包天,伙同后宫杨贵妃(与韩皇后素来有隙)等人,竟然在玉津园暗杀了韩侂胄,并按照金使的意愿,将韩侂胄的头颅割下,送到了金朝,并且全盘接受金国提出的条件:增岁币三十万,配银三百万两。正是在这史弥远的卑躬屈膝下,金国撤军,宋金又开始了表面的和平。而宁宗皇帝也委曲求全,不仅没有追究史弥远的罪过,反而提升其为宰相。从此开始了其一手遮天的奸相生涯。

因为太子赵竑不久便会是宋朝的储君,所以史弥远对赵竑极尽谄媚,他甚至想学秦朝的吕不韦,来个“奇货可居”,便送给赵竑一个孙姓舞姬,这女子不仅相貌奇美,知书达理,而且善于弹琴,因此极得赵竑欢心,视为珍宝。然而他又怎知,这女子背地里却将他的一举一动、只言片语都告知了史弥远。赵竑自韩侂胄事件之后,便对史弥远极为不满,一日,他在宫中当着孙姬的面,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终有一天,我会将史弥远罢黜流放!”这话传到史弥远耳中,令他担忧不已,又趁着着七夕佳节,送给赵竑一堆奇珍异宝,加以试探太子的心意,然而却被赵竑趁着醉酒全部摔碎。这一下,史弥远心中的担忧已经全部化成恐惧愤怒,心道,如此下去,待他登上皇位,我离死不久矣!

正所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自此之后,史弥远竟生了另立太子之心。于时他派出心腹门客,在宗亲中寻找可立之人。正是无巧不成书,这门客途经绍兴,遇到大雨,就近到全保长家躲雨,便认识了赵昀,在了解了赵昀的身世之后,便将其带回临安。史弥远在对其经过一番“考察”之后,心中大喜,认为终于找到了继承皇位的合适之人,便将赵昀推荐选入宫中,宁宗让其继承了沂王之位。

嘉定十七年,宁宗驾崩,史弥远联合杨皇后(此时韩皇后已死,杨贵妃继皇后位)假传遗诏,废太子竑,立赵昀为新帝,于此,便开始了宋理宗四十一年的皇帝生涯。

至此,各位便可明了,如何这个理宗皇帝一生会如此荒淫无道了?一个从前整天寄人篱下、过着看人脸色,吃了上顿没下顿,且从未有大志之人,猛然间遇见这天大的富贵,无上的权力,任谁也会被砸得晕头转向了吧!想想那徽宗皇帝,他在继皇帝位前尚且是个锦衣玉食的端王,仍不免受不得这皇帝的天大尊荣,以致任用奸佞,夜夜笙歌,何况赵昀乎?

而宋朝最后的灭国之难,便始于理宗一朝了!

端平元年,宋蒙联合灭金,金灭亡于蔡州。此时起,原来处于金国统治下的河南,由于宋蒙双方之前并未有约定,便成了一个真空之地。大宋趁着蒙古军队北撤之机,出兵河南,梦想着一举收复故土,奈何宋军指挥失当,粮饷不济,不敌强大的蒙古铁骑,终是黄粱一梦,全线败退。

此一战,宋庭损失惨重,军民死伤无数,国力惨遭腰斩,更为致命的是,蒙古以宋庭“背信弃约”为名,大举攻宋,自此,宋蒙战争全面爆发!

理宗皇帝赵昀经此一难后,更是醉生梦死、穷奢极欲,大兴土木于临安,建寺院道观,养和尚道士,祈求万寿无疆;造亭台楼阁,蓄舞女歌姬,纵情声色犬马;任用奸臣丁大全、董宋臣、马天骥,宠幸妖妃阎贵妃残害忠良,一时间,朝野上下,谶语四起,有一句更是被人写在了朝门之上:“阎马丁当,国势将亡”!

到开庆元年,阎贵妃病死,马天骥被理宗罢黜,一时间“新人换旧人”,大有“你方唱罢我登场”之意,而宋朝最后一个奸相贾似道也将粉墨登场了。若说大宋是个垂死的病人,那这贾似道便是那一针毙命的庸医,只不过这其中又会上演多少悲欢离合、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话说这一年上元节,黄州城中张灯结彩,街头热闹非凡,贩夫走卒不绝于市,茶楼酒肆座无虚席,要不说宋朝繁华呢,不在别处,就在这街头巷尾之间,虽说和蒙古人连年开战,但从朝廷到民间,依旧歌舞升平。正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黄州虽处江北,却是一派江南好风景。

此时将近正午,街头人群中走来一少年,身高八尺,身穿绣花绿袍,腰系嵌玉黑锦绦,脚蹬镶金丝牛皮靴,眉眼间透着英气,端的是风流倜傥。只见他边走边左右打量,看这集市的人来人往,人间烟火。不知不觉来到一十字路口,抬头望去,有一间酒店名叫“露华楼”,甚是气派。少年微微一笑,不禁吟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名字倒是雅致!”随后便走了进去,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放下背上的包袱。

那店中的酒保见客人上门,忙上前招呼,少年问有何特色菜肴,酒保笑道:“一看公子定是初到黄州了,可知我们黄州什么最有名气?那自然是东坡大学士了,想当年东坡大学士被贬黄州,除了留下不少名垂千古的诗词文章,剩下的就要数这佳肴美酒了,所以要说咱酒楼的特色,那有的是喽,珍品东坡鸭,东坡墨鱼东坡肉,东坡鱼丸东坡饼,东坡萝卜东坡藕,东坡滑鱼片,东坡屠苏酒……”

“好了好了,”少年见酒保口若悬河,件件菜名都冠以“东坡”的名号,不禁好笑,心道这全黄州的菜看来都是苏学士一人所创了,那他来之前,这里的人都吃什么呢?故而打断酒保,说道:“刚才你报的菜,都给我上了。”

酒保一听,忙乐呵呵应承,大叫着往后厨去了。

少年抬头四顾,见身旁一角落中,一个约摸三十岁的壮汉正独自喝酒,桌上只四五个馒头,两碟小菜,壮汉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眉间却写满了心事。壮汉似乎感到有人在看他,便抬头望来,见是一纨绔少年,又低下头自顾自的倒酒。

“这位兄台,小弟一人,点的菜多,想请大哥同桌而饮,不知方便否?”

那壮汉楞了一下,又端详了少年片刻,便起身将桌上的酒菜带着,于对面坐下来了。不稍片刻,一桌美味佳肴上齐,少年将二人酒杯倒满,说了声请,那壮汉倒也豪爽,一连干了四五杯,又连吃了几大口鱼肉,方才放下筷子,一抹嘴道:“小兄弟为何不说话?”

“我见兄台吃的甚香,不忍打扰。”

“哈哈哈哈,”那壮汉爽朗一笑,“我确是饿久了,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的话,这世上哪里有比看朋友大快朵颐还快乐的事呢!”

壮汉又是一愣,“朋友?最快乐的难道不是填饱自己的肚子吗?”

“哈哈哈,”少年不禁为这回答大笑,“兄台说的在理,这世上最快乐的莫过于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壮汉闻言,这才觉得眼前这少年似乎也并无想象中的纨绔,这才打开了话匣子,“我姓金名应,庐陵人氏,敢问公子名讳?”

“这么巧,我也是庐陵人,姓张名千载,游历至此,想不到与兄台竟是同乡。”说到此处,几杯热酒下肚二人又觉得亲近了不少。

“金大哥,方才见你眉头紧蹙,似乎有什么心事啊?”

“千载小弟,你可知我从何而来?”

“何处?”

“大胜关。去年二月,蒙古大军再次南下,先占蔡州,又下汝南,宋军一路后退到大胜关,本想着有淮河天险,即使不能打退蒙军,也可固守待援,阻敌于淮水,哪里想到,到去年十一月,还未等到蒙军攻城,守关主将竟连同手下十几个副将弃关而逃,如此一来,军中群龙无首,数万兵卒不战而败,将如此重要的关隘拱手让人,耻辱啊,耻辱……”说到此处,金应不觉悲从中来,将桌子一角捏得嘎吱作响,捻成齑粉。

原来这金应,自幼也是学文习武,素有抱负,十八岁投军,至如今军中效力十三年,转战南北,因作战勇猛,如今已是军中的一名校尉,却不料此次镇守大胜关,全军溃逃,他也不得不辗转南逃,这几日刚到了黄州地界。正是“壮士轩昂早,穷涂蹭蹬多”。

大胜关,北枕淮水,南控鄂襄,四水萦绕,雄关漫道,当鄂豫之通途,扼中原之咽喉,地形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自有宋一朝,这里更是几易敌手。高宗绍兴六年,金国便命汉奸、伪儿皇帝刘豫以率兵围攻大胜关,后兵败北逃。

高宗绍兴九年,岳飞北伐,所向披靡,他率董先、杨再兴等自大胜关北进,岳飞主力与金兀术兵在郾城决战,岳云破金兵“铁浮屠”,杨再兴单骑闯入金阵,要活捉金兀术,杀死金兵数百人,最终取得了郾城大捷。然而,“风波亭”后,宋金和议成功,宋向金称臣,岁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宋金重分疆界,从这日起,大胜关就成了南宋之边陲矣。

待到了本朝理宗端平三年,蒙军将领温不花率兵进攻大胜关,被宋将孟珙击败。嘉熙元年,蒙将史天泽攻破大胜关,剑指黄州鄂州,最终也在宋军顽强抵抗下,铩羽而归。

到如今,这大胜关又落入蒙古人手中,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正嗟叹之际,忽然听到窗外道上锣鼓喧天,“铛铛铛咚咚咚”好不热闹,路人更是往一处汇集,不少食客都丢下碗筷出门去看热闹,店中忽然清净了不少。张千载叫住酒保,问他发生了何事,酒保回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可是咱黄州城的一大盛事,叫个‘露台争交’,其实就是个擂台赛,每年正月十五不到,官府就下了告示,将奖赏定下,就为了让那些有本事的好汉露出真功夫,大伙也都爱看。还别说,这每年都有不少人赢了赏金,甚至还有几个头赏因此得了一官半职的呢!只可惜我没那手段,要不然我也去露台露露脸了!”

张千载听酒保这么一说,不禁心中痒痒,这等盛事岂能错过,便将心事和金应说了,二人正酒足饭饱,想来也是闲着无事,这不得不说是个消磨时间的热闹场所,便付了饭钱,出店向露台走去。

出门数百米,二人便见一方木垒起来的台子,离地四五尺,围栏上都结着各色彩结,台上正有几人在表演着刀剑盾牌,州府的卫兵排列两侧,好不威严。再看那台子后面,搭着数间棚子,棚子里坐着些官爷,皆是官衣官帽,下人们正忙着端茶倒水,听得周围百姓窃窃私语,谁谁谁是什么什么官,好像知州大老爷也来了。响器班子吹吹打打,台前百姓人山人海,就连墙头房顶也都满是人影。

“咣咣咣”三声锣响,乌泱泱的人群安静下来,一裁判官台上立定,张开手中社条,开始宣读比赛规定。无外乎比赛内容为角力相扑,不得使用器械,以及获胜后的奖赏之类的。台旁已报名登记,签下生死文书的人早已跃跃欲试,活动着腿脚。

不多时,台上便已过去了两三场,正是个:健儿挽袖短衣,拳来腿去如飞,拖拗拉矜扲掑,踱踞蹋蹍且?,忽而伺之以奇,忽而扑地不起,看客喝彩不断,力竭声哑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