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骄阳似火，少有树木遮盖的驾校练车场地里，于墨坐在没有开空调的休息室里，隔着敞开的窗户，看着外面正在练侧方停车的学员们。　　　　这家驾校的收费不算太贵，为了节省运营成本，驾校只能往每个练车的小组里拼命地塞人。　　　　每次练车时，都有十几二十几个学员坐在练车区旁边，排着队等着上车。　　　　于墨有时会和大家一起，坐在练车区旁边等待，有时也会独自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躲一躲外面的太阳，顺便和祁琛发会儿信息。　　　　“小妹，该你了。”休息室外面，一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女人，站起身来，冲着于墨招了招手。　　　　这是和于墨在一个小组里练车的人，在一所小学里教语文，趁学校放假来学车的。　　　　于墨收起手机，笑着谢过这位语文老师，等车上的人下来后，就坐进了车里。　　　　侧方停车算得上是科目二中比较简单的一项了，在第一个点打多少方向盘，在第二个点打多少方向盘，都已经形成规律由教练告诉学员们了。　　　　正因如此，于墨和手机店长姑娘都上手得非常快，很快就赶上了那些来重修的老学员们。　　　　相比练习倒车入库时的学习氛围，于墨更喜欢现在的这群老学员们。　　　　一群早就熟识了的老油条们彼此嘻嘻哈哈，连带着于墨和手机店长姑娘都融进了大家的团体里面。　　　　语文老师有时候会把她儿子带过来，五六岁大的小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很乖，但偶尔也会熊得厉害。　　　　于墨观察了两次，就发现了这孩子熊的规律：他妈妈在的时候，这孩子就会很乖；他妈妈一旦上车开始练习，这孩子就会立刻变身熊孩子。　　　　随着于墨和语文老师渐渐熟识起来，于墨有时候会在语文老师去练车的时候，帮她看一看她儿子。　　　　陪孩子聊聊天，听一听他说的外星语，不让孩子到处乱跑免得被车撞到。　　　　这活基本挺轻松。　　　　于墨甚至有种错觉，她觉得，这世上大部分的孩子应该都是挺乖的。这种错觉，很快就被于墨自己修正了。　　　　那是一个下午，语文老师的儿子带了水木仓来玩。因为语文老师告诉过她儿子，不准把水木仓对着人喷射，小朋友就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用水枪喷隔离带里面的绿色观赏植物。　　　　大概是看儿子挺乖，语文老师就把儿子交给于墨，自己放心地上车去练S弯了。　　　　于墨坐在小朋友旁边，托着腮一边跟小朋友聊天，一边看小朋友给绿植浇水。　　　　“呲——”小朋友喷了一会儿花，放下水枪，抬头看四周，找妈妈。　　　　一看，妈妈不见了。　　　　这下坏了，小朋友立刻就哭了起来。　　　　于墨连忙安慰小朋友：“没事没事，你妈妈练车去了，一会儿就过来了。”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小朋友的哪个点，小朋友拿起水木仓，对着于墨扣下了扳机。　　　　于墨的上衣，瞬间就湿透了。　　　　高速的水流打在身上，水花反射，淋湿了于墨的半张脸。　　　　于墨一脸懵逼，她完全不明白，小朋友为什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手机店长连忙拿纸巾给于墨擦脸，总是骂人的教练也过来抱走了孩子，带孩子去S弯的尽头找他妈妈。　　　　语文老师带着已经哄好了的儿子，来跟于墨道歉。　　　　于墨摆摆手，连声说：“没关系”。　　　　这事儿是真的不好跟人小朋友计较，她总不能把水木仓抢过来，也对着小朋友喷人一头一脸吧。　　　　再者，大夏天，衣服干得很快，语文老师回来的这会儿，于墨的衣服已经半干了。　　　　错过了案发现场，这事儿再事后追究，也没有什么意思。　　　　于墨搬着小板凳，坐到了太阳底下，一边等衣服被晒干，一边等着排队练车。　　　　相隔不远的地方，语文老师表情严肃地没收了她儿子的作案工具，不许他再玩水木仓。　　　　从第二天开始，语文老师再没有带她儿子来过驾校。　　　　“太给大家添麻烦了，以后不让他来了，送到他奶奶家去了，让他奶奶帮忙看着。”　　　　于墨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搞不懂孩子这种生物，前一刻还笑容满面，下一刻就能翻脸不认人，这是一种对于墨来说太过于可怕的生物。　　　　没了孩子的拖累，语文老师更喜欢在等车的间隙中跟大家闲聊了。　　　　于墨挺喜欢跟这位语文老师讲话，她觉得跟这位老师聊起天来很舒服。　　　　有时候，教练也会坐下来，跟大家一起聊天。　　　　于墨发现，这个总爱骂人的教练，不发脾气的时候，其实也是正常人一个，也会有各种正常人的烦恼。　　　　有一次，教练就问于墨和语文老师：“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希望男朋友给你们买化妆品啊？”　　　　于墨不明所以地看着教练。　　　　语文老师就非常淡定地回复教练：“大部分吧，怎么了？”　　　　教练就对着语文老师吐槽起自己的女朋友来：“我女朋友天天让我给她买这个口红、买那个水的。我都给她买过一套很贵的外国护肤品了，她还要我给她买。一套产品那么快就能用完么？”　　　　不怎么喜欢涂护肤品的于墨无话可说，自动把场地让给了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一脸淡定地告诉教练，“女人和女人不一样，但大部分的女人都希望男朋友或老公能自觉地帮自己买护肤品或别的什么，是这样没错的。”　　　　于墨心想，那我应该算是那个小部分了？每次祁琛一给于墨买东西，于墨就开始头疼要回送祁琛些什么东西。　　　　收到礼物的喜悦完全被头疼抵消了。　　　　而且，于墨最不喜欢收到的礼物就是护肤品。　　　　作为一个想法有点奇怪的女孩子，于墨总觉得往脸上涂涂抹抹，会导致毛孔被堵塞。　　　　于墨活了十八年，基本只用清水洗脸，她连洗面奶都不用，最多会用淘米水洗洗脸，外加黄瓜敷个面膜。　　　　潘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于墨那张嫩脸：“我天天涂这个擦那个，怎么还比不上你什么都不擦？”　　　　于墨一本正经地告诉潘颖：“因为我早睡早起、爱运动还从不熬夜。”　　　　潘颖无言以对，半晌又不甘心地继续问于墨：“你不擦防晒，怎么也不见你黑啊？”　　　　于墨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潘颖：“我只是不用化学防晒啊，你看我哪次出门，不是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　　　　潘颖想了想于墨那个全副武装、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皮肤见太阳的装扮，默默地对于墨翻了个白眼。　　　　于墨笑了一下，决定今晚回家就去骚扰一下潘颖。　　　　她回过神，发现教练已经和语文老师说起爱情动作电影了。　　　　于墨一脸黑线，他们是怎么从纯洁无比的护肤品问题讨论到少儿不宜的爱情动作电影的。　　　　教练一边跟语文老师聊天，一边还不忘征求于墨的意见：“你说是吧？”　　　　完全不知道教练在问什么的于墨：……　　　　语文老师一脸鄙视地看着教练：“她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会懂？”　　　　教练不服气地反驳着：“她们现在这群孩子，什么不懂啊？不信你问她，知不知道苍老师是谁？”　　　　于墨还真知道苍老师，有段时间苍老师在网上异常火爆，于墨好奇地百度了一下，然后就知道这位苍老师为什么会被叫做老师了。　　　　于墨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扭头，把战场留给语文老师和教练。　　　　越往后练，大家的关系越融洽。　　　　于墨甚至知道，组里有个姑娘怀孕了。　　　　几个生过孩子的女学员，挨个给这位准妈妈普及育儿常识。　　　　也不知道准妈妈是不是被这种热情吓到了，很快她就不再来练车了，说是要等到生完孩子再来。　　　　大家的热情无处安放，只好开始八卦起驾校里的教练来，说这个组的教练脾气最不好，说那个组的教练在跟学员谈恋爱。　　　　在越来越八卦的氛围之中，于墨迎来了科目二的最终审核考试。　　　　教练全程坐在车上，紧盯着学员们把科目二的流程顺一遍，熄火扣十分，坡上下滑立即淘汰。　　　　只有全部通过了考试的学员，才能去参加科目二的正式考试。　　　　大概是跟教练处久了，于墨上车看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教练时，完全没觉得紧张。　　　　她按着教练的提示，倒车入库、侧方停车……S弯。　　　　车子从S型弯道驶出后，于墨松了一口气。　　　　全程她基本没犯什么错，好歹练了半个月了。　　　　教练点点头，非常难得地夸了于墨一句：“不错。”　　　　于墨还是第一次从这位爱骂人的教练嘴里听到他对自己的表扬。跟这位教练学了半个月的车，期间不知道被他骂了多少次，于墨还以为这位教练只会骂人、不会夸人。　　　　乍一听到教练的表扬，于墨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看来科目二的考试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