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一向分得清家里谁说话最管用谁最能打,谁的话管用。
现在最能打的自然是柳绯烟,于是他毫不犹豫将哭喊求饶的翠荷拖走了。
柳绯雨眼皮也没抬一下,对这一幕都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几个姑娘看见柳绯烟微微使力,轻而易举将楔进桌上的茶壶拎了起来,目瞪口呆,也无暇管一个以下犯上的下人。
她们以为柳绯雨只是和姐姐开个玩笑,将茶壶底座楔死了,想看她提不起壶的窘迫样子,谁知道柳绯烟不费吹灰之力提起来茶壶,柳绯雨也是毫不吃惊的样子。
暖阁四面升着炭盆,靠回廊的一侧树木茂密,冬日里也长青的松柏遮住一扇屏风,沈鹤白抱着一壶热黄酒,问柳寒夏:“你妹妹从小就这么爱作妖?”
柳寒夏举杯浅浅啜一口,神情微凛:“到底是我的妹妹,少说两句。”
沈鹤白不再说什么,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姐姐,倒个茶的事,叫下来人就好,怎还如此莽莽撞撞,桌子都坏了,世子怕是会不喜的。”她说着话,眼神却瞥着屏风。
她原以为回门是明日,谁知姐姐和世子竟选了今日,仓促之下来的姑娘并不多,但好在世子就坐在屏风里。
定国公府家风蔚然,一贯是将规矩礼数的,她要叫世子看看,姐姐和虞京城里的女子、和她比,除了一张脸以外,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端庄贤淑。
屏风里,柳寒夏举杯:“世子不喜么?”
“那我也得敢啊。”男子天生力气大一些,他又年长柳绯烟两岁,赤手空拳他自信能制服柳绯烟,但若是快马,战场交锋,他同柳绯烟只是不相上下。
柳寒夏觉得他这个回答很有道理,这不是个问题,便又放心同他对酌了。
今日来的姑娘里,孙大学士家的孙舒涵是几个姑娘里家世最差的,如今幼帝拜了大学士为师,她跟着鸡犬升天,跻身进了姑娘们的圈子。
她是家中庶女,习惯了察言观色,见柳绯雨盯着屏风猜到她的意思,一边为她的心思感到龃龉,一边心里计较着,柳绯烟往后怕是鲜少回京,还是多同柳绯雨结交更便利些。
“绯烟姐姐,定国公府规矩甚多,若不懂,以后要吃亏的,不如还是在身边带一个懂规矩的自己人为好。”她说这话时看着柳绯雨,意在告诉她,自己给她一个人情。
柳绯烟心里嗤笑,想着翠荷也算是跟了柳绯雨五六年了,被拖下去时可见柳绯雨有什么怜惜,指望卖她个人情日后换什么好,还不如去庙里多拜拜来得靠谱。
若是上一世,她大约会忍了,找个借口离席。但这白赚来的一世,有戏可看又何必非要不让人家演呢。
“我长居塞外,孙妹妹你说,你可有什么推荐的?”柳绯烟一脸真诚地看着孙舒涵,像是没听懂她的画外音。
孙舒涵听她问了,便故作沉思,想了片刻后顺坡下驴:“令妹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绯雨一向得体,定能给威远侯府挣个体面。”
她的意思便是,柳绯烟不够体面了。
沈鹤白听了有些微愠,想出门问问这丫头什么才叫体面,却被柳寒夏拦了下来。
他不耐地低声对柳寒夏吼道:“你干嘛拦着我!她胆子小又傻,别说指不定没听懂含沙射影,怕是听出来了也要装傻。”
柳寒夏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释怀一笑:“看世子还挺疼烟烟,我也算放心。不过女儿家拌嘴,让她自己解决吧。”
屏风外,柳绯烟若有所思地问:“这不好吧,雨儿从小娇生惯养的,丫头婆子那些差使,她做不好的。”
任谁都能听出,孙舒涵的意思是由她牵头,将妹妹做了世子的侧室。
谁料柳绯烟竟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将孙舒涵的话曲解成了她要推荐柳绯雨去做丫头婆子,说的还不是心疼妹妹做不了,而是担心她做不好,误了事。
桌上几个姑娘果然纷纷用眼神打量孙舒涵,觉得她说话着实不妥。
孙舒涵心下一寒,悄悄瞥柳绯雨,发现她抿着嘴角,眼神不耐,似乎对自己颇为不满。
她挣扎着回答道:“夫人,我的意思是,您可以提携您的妹妹,将她带在您和世子身边。”
柳绯烟此刻才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半眯柳叶眼,问道:“哦?姑娘的意思可是要我给世子吹吹枕边风,让雨儿做世子的二房夫人?”
话的确是这个意思,可这么说,便是最难听的说法。柳绯烟这么问,孙舒涵便只能点头。
柳绯雨的脸瞬间阴沉下去,端起茶杯,想起茶还是柳绯烟倒的,又重重放了下去。
威国公和定北侯两家的姑娘都是将门身,也算直爽性格,觉得这话太过愚蠢,冷着脸不再看孙舒涵了。
户部侍郎家的胡芸芸一贯是个心思细密的,默默将杯子挪得离孙舒涵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