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枫林里艰难地走着,脚下的布鞋被初春的融雪浸湿,沾满了泥泞。
一柄从中间断开的长枪被粗略捆绑,压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肩胛骨上,很快滚出一条赤裸裸的红印,沉重得可怕。
少年累极了,但就算把唇咬出了血,也不肯停下歇脚。
他深知,一旦停下,身后的追兵,背上枪中的满门冤魂,还有林中寻迹而来的野兽,都会追过来。到那时,便再难启程。
少年只能硬扛着料峭的春寒,蹒跚地往前方走去。
———
“公子?公子?这棋当你下了。”
青年从梦魇中回过神来,心神难守地看向眼前的棋盘。
“哦,是该我落子了。”他掩着唇,轻声说道,“抱歉。”
与他对弈的女子头戴帷帽,披着一件绣有杜鹃花的半袖,露出的小臂经络分明,张牙舞爪的刺青一直蔓延到夹住黑子的双指上。她身后的侍女倒是小家碧玉,方才便是她出声提醒。
帷帽女子出声道:“无妨。倒是你这一手有些俗气,不如前些颇具精妙。”
她的声音嘶哑,还带点滇南口音。客栈前厅里凑上来围观的江湖客们顿时散了大半,生怕这女子是玩蛊的左道,剩下的除了浑不咎的酒鬼,便是些有真本事护身的风雅人。
“非也,非也。”黄袍老道捋着花白的胡须,老气横秋地评论,“此子乃是玄武探颈,归雁回头,暗藏锋芒以伺机而动而已。
话音未落,旁边一人已出言反驳。
“哈,黄钟老道你这老眼是日渐混沌了。这一步下得昏头昏脑,白子的势气衰微,只怕五子之内就会被黑子咬断阵势,颓然落败。”
这人高鼻深眸,举碗豪饮,俨然是北狄异族的后裔。
“我虽是牛鼻子老道,但也不敢当夜叉众紧那罗大人一声‘黄钟老道’。”黄钟道人咬牙切齿地说。
紧那罗又倾一碗浊酒下肚,自鼻腔呲出一口不轻不重的笑。
“看你的棋吧,黄钟老道。”
青年凝神看了棋盘许久,终于舒展眉头,摸出一枚白子按下。
黑子紧随而落。
青年笑而不语,飞速落下下一枚棋子。
帷帽女子拈起一枚黑子,却又举棋不定,暗自思量。
“落子无悔?”她低声问道。
“落子无悔。”青年笑着回答道。
半晌过后,女子将手中棋子抛回棋壶:“不必再下了,是我输了。脊骨已销,龙头难抬。”
青年站起身,拱手作揖:“姑娘承让了。”
话毕,他拎起麻布包裹的长枪,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