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到那太监带着司命拐入一间侧殿。
时值深夜,殿中却是灯火通明,几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几个泥炉烧着沸腾药锅。落云奉米跪着不停朝床上的人磕头,床上躺着的正是白天被沈良打败的厚力护坛。
厚力护坛巨臂太大,无法放在这小小的单人床上,只得拖在地上,仿佛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他腹部缠满的绷带上人,还渗着一片鲜血。
此刻的厚力护坛已然苏醒,被一名小太监喂着一碗药液。
司命刚一进门,众人都停止了动作,齐齐下跪。
“都快平身!”司命紧赶两步,拿过小太监手里的药碗,亲自给厚力护坛喂药,关切道:“我听闻日前你调到实腹坊协助收祭税,怎料发生这样的事,连堂堂祭酒的护坛都险些丧命!听大夫说你性命无恙了,我悬着的心才算落下。”
厚力护坛听到司命对自己如此关心,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为了孟麓城,小人甘愿赴汤蹈火!”
“你且安心养伤,实腹坊的事我已经了解,那些刁民……”司命正要接着说,却被门外一声咳嗽声打断。
沈良浮于半空,挥着羽衣发出“呼呼”声响。
司命这几日脑子里的全是灵鹤的影子,做梦都想再见灵鹤一面,此刻听得窗外巨鸟扑翼之声,扔下药碗便冲出门外。
只见月清如水,庭中竹柏如藻荇交横。损鹤居士竟浮于半空,竟似游鱼悬于湖水之中。
“仙迹呀!”司命张臂大呼,双腿一软,竟欲倒头便拜。好在赶来的太监及时扶住,保住一城司命的脸面。
司命盯着沈良,道:“那日见居士,有灵鹤在身旁,身上却无羽衣。此次有羽衣在身,却无灵鹤相伴,不知……”
沈良微微一笑,张口编道:“白鹤有灵,顺应天道。物有生衰,花有开落。灵鹤之羽自然也有新生与凋蔽。我这件羽衣,便是收集灵鹤落羽织就。
他日你若成仙,亦可自己攒一件耍耍。”
“他日你若成仙!”这六字便像六柄大锤狠狠击在司命心房,震得他神魂荡漾,一生镜花水月般的梦像,今日终于有了实质,眼神一热,似要流下泪来:“在下,在下当真有缘成仙么?”
沈良不答司命的话,只是问道:“今昼实腹坊的事,你如何看待?”他要说服司命,白天的事不能怪罪到平民身上。
“刁民造反,自该诛九族。但我念及居士教诲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到实腹坊里都是日常百工,整个孟麓城衣食住行与之干系极大。若将其中之人诛尽,那孟麓城里的名士官员的生活,会有大大的不便。
于是在下计划提前派人往各村落中去,再寻百工平民而来,此时再诛杀刁民,便可平稳接替,不妨碍城中人的生活。”
“好呀,好呀!”沈良冷笑道:“你说不妨碍城中人的生活,那实腹坊平民的命,就不是人命?上天有好生之德,就不好平民生命?”
“此话怎讲?”司命大为不解。
见司命孺子不可教,沈良干脆开门见山:“实腹坊众人是被落云奉米的利息,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而反抗。他们反的不是孟麓城,反的是私收利息的落云奉米。而造反的也不是平民,而是违反司命爱民如子之心,假借祭税私收利息的落云奉米!
你问是否能成仙,若不能语得‘好生之德’的真谛,如何成仙?”
司命听闻,沉吟半晌,忽作恍然大悟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名士官吏之命与平民之命,在天道看来并无不同。若定平民反,死罪诛连者成千上万。而若定奉米造反,则仅收一人头便可。取一人命,而救万人,此即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下悟了啊!”
你悟了个屁!沈良觉得这司命好像理解错自己的话了,算了,只要结果没错那就这么照吧。
司命朝半空中的沈良躬身一拜,转身返回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