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常告诉做噩梦的孩子,这世上没有鬼,都是人臆想出来自己吓自己的。
陈离觉得那肯定是因为这些人没有见过守在鬼门关的这种东西。
跟人有些像,可是任何一个长着眼睛的人都不可能说这是人。它们的头如果有棱角,几乎就是三角形,两只勉强称得上是耳朵的东西一点都不对称的分布在等腰三角形的两腰上,嘴巴咧的巨大,脖子却细的跟胳膊一般粗,好像轻轻一掰就会折断。
但是陈离绝对不会傻到认为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这只鬼的眼睛太过可怕。
不像是人类那样长形的笑起来就会弯弯的眼睛,鬼的眼睛近乎是圆形的,甚至有那么点长轴竖过来的椭圆的意思,眼白基本上占据了整个眼珠。只留下正中间极黑极黑的一个小圆点。
那么小一个圆点勉强构成了瞳孔,若是离的稍微远点根本看不见。
可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却让人根本无法忽略,即便现在隔了五六个台阶,陈离依旧觉得那两个小小的黑点像射出了钢针一般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密密实实的扎了好几圈。
很久之后的陈离回想起这辈子第一次见鬼,依旧很庆幸当时有白衣撑场子,不然堂堂礼魂可能就被一只普通的小鬼吓得大叫着落荒而逃了。
陈离没刻意的装傻,他是真的有些吓傻了。
即便得到过白衣小小的提示,也丝毫不会减少这种恐惧,这不是灵异照片上的怪异影子,也不是仙都百科全书上面讲解各个物种的图片,这可是一只实实在在的鬼。
有几个普通人这辈子能见到这种东西呢?
一直到白衣轻轻推了陈离一下,他的大脑才从无尽的空白与恐惧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兴奋的对撞中堪堪回过神来。
一直走了一二百级台阶,他才听见白衣微微吐了口气。
那一瞬间陈离觉得有点腿软。
白衣像是为了多给他点安全感似的,一直走在离他不远的身后,把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远远地隔开。
“你不用害怕的,”白衣心情复杂的看着陈离有些晃悠的背影,“你你完全打得过它。”
“……”
陈离想说,这不一样,就像女生怕虫子,难道是因为打不过虫子吗?
恐惧这玩意儿,跟世间任何一种感情都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
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被咽了回去。无他,太丢人了。
“你不早说,咳,早说我就不怕了。”
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太干了,以至于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
果不其然,陈离紧接着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轻笑。
原来我就能打的过那东西啊……
曾经连鬼是什么到底存不存在这类问题都不懂的陈离,突然就发现自己其实能干过一只正经八百的鬼。
这是种什么诡异的自豪感。
这时的四肢好像才慢慢恢复了知觉,可以让大脑自由的支配了。陈离终于有闲心打量一下两侧的墙壁。
花花绿绿的……还挺好看……
墙壁上布满了彩色的图画,看起来好像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故事。
比方说开天辟地伊始,世界分裂为二,一个衣不蔽体的人双手撑天双脚踏地,也不知道是怕天飞太高还是掉下来。
陈离看的一知半解,只发现后来这个人不见了,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一条路。
后来天跟地的界限变得模糊了,壁画开始变得十分凌乱,一片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张牙舞爪,挺像是地狱图。
再后来也不知道哪位大仙出世,把混乱的天和地生生拽开,那些混乱的、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单独隔离了出来,独立在天地之间。
哦,大概就是鬼界了。
而先前那条人化成的路,渐渐变成了阶梯。
陈离脚步顿了一下,难道自己踏着的,是某位上仙的身体?
这画说不上巧夺天工,却也足够引人入胜,陈离走着走着,就靠到了墙壁的边缘,想研究一下这东西是用什么颜料画上去的。
以至于后来陈离感觉到一阵恶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陈离!”
白衣几乎是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将陈离拉到了自己身边,另一只手同时挥出了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击向了墙壁,空气中隐隐传过来一声短暂而急促的惨叫声。
“没事了,墙那面有东西不老实,不打紧的……你……还是离墙边远一点吧……”
陈离根本没在听白衣说什么,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白衣竟然拉着我的手。
什么登上通天梯的惊喜,什么白衣的不耐烦,什么吓人的鬼界的守门人,还有差一点把他拖进鬼界的不曾谋面就灰飞烟灭的妖魔鬼怪……
兴奋、担忧、恐惧、惊吓,一股脑的在他脑袋里炸开了花,以至于他根本没功夫考虑生死这种闲事。
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指挥着他的心脏疯狂的跳,不断地提醒着他,白衣还拉着我的手呢。
现在我要怎么办,要不要回握回去?还是假装若无其事的挣开?
刚刚墙那边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隔着墙发起攻击?
这种感觉好像很奇怪,可是哪里奇怪呢?从前学校里好哥们儿也勾肩搭背的,女生也天天三两成群的拉着手。
刚刚要是没有白衣会发生什么呢?我会被拖到鬼界?被吃掉?
我的手心有一层汗呀,黏黏糊糊的,他会不会觉得脏呢?他的手总是那么白净,连常年练剑都没能留下一点茧……
不对……在这样的地方随便发动攻击真的没事吗,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他的指尖怎么那么冷?他为什么总是冷的,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呀,还是被我吓到了?他是不是很担心,是不是说明我对他还是挺重要的?
我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