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金应计救小猎户 番僧尾随露獠牙(2 / 2)千载义士首页

不片刻,好酒好菜上了,金应也不客气,和这张庄主杯来盏去,聊得好不热乎,金应又有意恭维,直哄得这位张老虎心花怒放,十分受用。金应见差不多了,便作无意问道:“我在贵庄门前见吊着一人,不知何故?”

张大虎定定心神,恨恨回道:“莫提那厮,他原本我也认得,叫做张德兴,曾在我庄上讨生活,我也不曾短他吃用,不料他全家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不仅带着一伙佃户闹事,昨夜他竟偷到我庄上了,你说这庄子也是我辛辛苦苦攒起来,如今这世道,天灾人祸,还有这许多庄民等着我养活,哪里还能容这些盗贼祸祸,”说罢又想起什么,啐了口吐沫道,“这厮还有个兄弟叫张德发,更是可恶,他竟伙同刁民,诬告我,还好天可怜见,胡知州青天再世,明察秋毫,还了我清白。你说这人可不可恶,可不可恨?如今落我手上,我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金应道:“怎会有如此不知好歹之人?”张大虎道:“可不是?原先我庄上佃户几百家,都活的挺好,就是因为这一家挑拨,如今却跑的还剩个十几家,我地里的活也来不及做,只得在农忙时去别的村庄雇人,你说可恨不可恨?这每月上头来收税,也因这事耽搁了,这误了我一个庄子倒是不打紧,可这却是个误国误民的害事啊。”

金应听了,却见这面色突变,愤愤不平,忽地一拳砸在桌上,只听见“叮呤咣啷叮呤咣啷”,桌上的碗儿碟儿震了一地,连个上好的檀木桌子也洼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金应骂道:“呸,这等小人,却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张大虎忙道:“这如何讲?”金应道:“误国误民是为不忠;欺辱长上是为不孝;背叛旧主,是为不仁;自甘为贼,恩将仇报,便是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留他作甚?“张大虎听金应说出这么个道理来,竟大叫道:“哎呀,金兄高论啊,不愧是贾丞相身边的人,大虎佩服!”金应笑道:“张庄主谬赞了,我金某平生素来见不得这等小人!张大庄主,你且莫气,这口气我帮你出了!”说罢,也便径直向门外走去。庄中的下人门客,听见刚才动静,都不知出了何事,三三两两远远跟着金应身后,窃窃私语地看着。

只见金应迈出了庄门,来到打谷场那两根木桩前头,见那半条命的张德兴气息尚存,指着骂道:“你这小贼,如何做出这下作事来,张庄主此前待你不薄,你不但不思报答,反而恩将仇报,我金某最是看不起你这等货色,今日你碰到我,也休怪我,我只帮庄主出了这口恶气“。说着双手各扯住一根绑着他手腕的绳子,只听金应嘴中叫声“开”,忽地用力,那两段绳子应声而断,张德兴两腿一软,直瘫地下去,金应一把抓住他衣襟,腾出的一只手“啪啪”在他脸上连扇了两个巴掌,“你这小贼,睁开眼来看看金某,记住爷的模样,便到了阴曹地府去也知道向阎王爷告谁的状。”

后面围众庄客都远远看着,不敢上前,有些心软的原本就可怜这张德兴,如今见这般光景,只闭着眼心中念阿弥陀佛,有几个只笑着指指点点,那王二和麻子更是站在门槛处,叫着:“打得好,打得好......”

再说这小猎户张德兴,原本昏死着,二魂六魄都望见那黄泉路了,如今吃了这两巴掌,却魂魄归位,悠悠睁开了眼睛,嘴唇微张,金应见他睁眼,侧身背过众人,左手扳住他肩膀,右手两指夹着一枚黑色丸子,迅速塞入他口中,金应见他喉头一动,知他已将黑丸吞下,立时双肩一沉,将那瘦弱的张德兴拎了起来,右手一松一提之间,便捏住张德兴的喉咙,金应慢慢说道:“好好好,如今你也见了金某的真容,切记今后却再莫做那偷鸡摸狗之事了。”只见那可怜的小猎户,双脚用力挣扎,可那力气却越来越小,开始还抓着金应的两只手也软塌塌的搭了下来,忽地手脚都没了动静,金应暗吁一口气,将他放到地上叫道:“你这厮,这会装死?你且等着,我待会再和你理会!”说罢便要往庄中去收拾行李,张老虎见了,忙拦着道:“金兄莫急,金兄好手段!”说罢俯下身子,伸手探了探张德兴的鼻息,脸上大惊道:“哎呀,死了,死了。金大人,这,这......如何是好?小的原本只是想对他略加惩戒,并没有想过要他的命啊!”

金应慌道:“无需理睬,这厮诈死,过了片刻就好了。”说罢往堂上拿了包袱便要出门,那张大虎见了,又拖着他道:“金兄莫急,这厮死便死了,何须大惊小怪,你我还有酒没喝完,何不喝完了再走?”金应拗不过,只得重回厅上坐了。张大虎在门外悄悄对王二招了招手,道:“你们,过来,将这厮拉到东岗子埋了去。”随后,便去陪金应喝酒去了。

这王二将张德兴尸体扔上板车,前面拉着,王麻子在后面推着,往东慢慢走去,这东岗子离庄子有三四里地,是个乱坟岗子,这些年战乱频发,常有些无名尸被埋在那里,日子长了,这岗子上的树林却是越来越茂盛,时不时有些野兽来这里挖尸骨,所以很少有人往那里去。王二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一路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麻子听着不耐烦,骂道:“闭上你个鸟嘴,你个夯货,你还抱怨啥?你想刚刚那姓金的,是这样一个凶狠角色,杀个人就跟碾死个蚂蚁,你今日得罪过他呢。”

王二听这么一说,只觉得一阵哆嗦,腿直打颤,“哥,你莫说了,我现在寻思着都怕。”麻子又骂道:“怕你娘个腿,今日也真是跟着你倒霉,你说你也是,站着看热闹也不知道选个好位置,一眼就让人看见,摊了这么个好差事,真是晦气。”王二也是后悔,心道,要是当时不凑那热闹就好了。二人一路无话,闷着头只管拉车,不一会功夫,就看见那林子,说来也怪,这方才还好好的日头,现在却不见了踪影,天空变得灰蒙蒙,风也大了起来,岗子上树枝摇动,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味道。

二人摇摇晃晃推着车上那土坡,却几次三番也没上得去,一阵风吹过,又忽然“哇呀”冒出一声鸦叫,二人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王二颤颤巍巍道:“哥,要不就扔这算了,这林子里瘆得慌!”麻子也是壮着胆子,口中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闭着眼睛念道:“也只能如此了,姓张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到了那边可要认准了杀你的主,我们兄弟二人和你无冤无仇,可不要寻我们的晦气!”说罢便一个搬头,一个搬脚,胡乱地把个张德兴的尸首扔在了林子边,随即头也不回拉着个车就往回跑了。

再说这金应,在张大虎那又坐了片刻,金应便慌张找个由头,出得庄来。张大虎只当他是杀人心虚,只道拿捏了他的把柄,也不强留,替他指了去鄂州的路,送他出门。金应飞身上马,扬长而去。恰遇那王二兄弟俩推着车走在路上,金应也不招呼,二人躲闪不及,竟连人带车翻到路边,二人等马跑远了,才坐在地上骂骂咧咧。

金应循着车辙印赶到了东岗子,远远就看到了张德兴被扔在林子边上,赶忙上前用手指按住他的脖颈上,果然血脉还在跳动,金应心中松了一口气,“还有救,不然可怎么对张老爹交代?”说罢忙用手掐住他合谷、内关几处穴位,眼见那张德兴苍白的面孔逐渐有了颜色,金应知道这血脉是活开了,只是这鼻息却似有似无,不免心焦,将他放在马上,头向下背朝天,只那胸口正扣在马鞍处,牵着马边走边道:“张德兴,快快醒来,快快醒来,你可不能死,你老爹还在家等着你养活呢......“

约莫走了二里地,张德兴忽然一阵咳嗽,张开嘴大口喘气,慢慢又睁开了眼,金应见了,顿觉松了一口气,忙将他搬下马,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地上,笑道:“哎呀,你总算是醒了,若再不醒来,怕是这神仙来了也是难救喽!”张德兴又歇了会儿,总算回过神来,可他一见这眼前大汉正是那掐死自己的人,顿时又面色惊恐,口中语无伦次道:“你,你.....杀我......你.......“边说还边挣扎着起身后退。金应见了不禁哭笑不得,大喝道:“你这小子,好不懂事,我方才杀你是假,救你是真,若不是这般,你如何能脱了那虎口?如今倒是狗咬吕洞宾了!”

“救我?”张德兴满面疑惑。

金应只好又解释道:“可不是,先前我见你被绑着昏迷不醒,担心你血脉不畅,就抽了你两下,又喂了你一颗活血化瘀、助你气血运行的药丸,见你气血畅通,我便掐住你风池几处穴位,让你假死,骗了那张老虎众人。若不是曾和军医学过这手,只怕我也救不了你。早知你如此不识好歹,我还不如让你暴尸荒野算了,还浪费我这一番功夫干甚!”

张德兴听到这里,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好人,想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经过这许多磨难,眼眶竟红了起来,只见他扑通一下跪在金应面前,磕头哭道:“谢恩人救命之恩,谢恩人救命之恩......“金应见他还带伤的身子,心中不忍,忙起身拉起他来,道:“哎呀呀,你这是做甚,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如此轻易给他人下跪?快起快起。你可知道,你那老爹还在家盼着你回呢。”

说着金应便将张老汉的事和细说了一遍,张德兴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口中直道:“金大哥救了我,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定当刀山火海,万死不辞。”金应笑道:“嗨,这救命之恩莫要老是挂在嘴上,说多了倒显得见外不值钱了,我也不要你的什么报答,我比你年长,倒也担得上你这一声大哥,哈哈哈”。

“好,那我以后就称呼你金大哥。”二人再说了会儿话,小猎户又吃了点干粮和水后,体力恢复了些,金应便想着赶紧带他回家,,二人上马,便一路向南飞奔而去。

到了张老爹家中,父子二人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流不尽的泪,说不尽的话,半晌才停。金应让他早些躺下歇息,张老爹心中对金应千恩万谢,说什么也要去其他的几户庄民家借些吃食酒菜,答谢恩人,金应拗不过,也就随他去了。可哪里知道,这天色渐晚,张老爹还不见回来,金应闲着无事,便循着金老爹出门的方向寻去。

穿过一条林间小道,又转过一个山坳,金应远远见前方过来一人,手中拎着什么,正想着怎如此这么巧,张老爹果然被自己遇到了,若是借到了酒菜,今晚也可解解馋了。可又定睛一看,这人步伐迅疾,丝毫没有老迈之象,心中陡地一沉,这究竟是何人?当下停下脚步,站一旁等待。

那人似乎也早已看到了金应,若是平常人,在这昏沉沉的山间小路上遇到有人,定要心生疑虑,左顾右盼,可这人脚下步子未减分毫,转眼间,就已到金应几丈之外。

金应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老虎庄上遇到的那个虬髯汉子,再看他手上拎着何物时,不禁大惊失色道:“啊?张老爹!你......“原来那人手上拎着的,正是张老爹的头颅,双目紧闭,脖颈被齐齐折断,血已流干,头发被那人拽成一绺,提在手中。那人大笑道:“哈哈哈,好个京城的差爷,你当众杀人,骗的了那庄上的蠢货,哪里骗得过我的眼睛,我一路跟你到此,果然你是为了救人,如今我却看你救也不救,”说罢将那头颅抛将过来,金应双手接住,心中不禁悲从中来,怒道:“你是何人?这老汉和你有何仇怨?”

“哈哈哈哈”,那人一阵狂笑道:“你们这些宋人,在我们蒙古人眼中不过就是一些下贱的猪狗,要杀你们,何必有什么缘由?”

金应心中顿时明白,这人果然是蒙古鞑子,当初见他时就心生疑虑,自己在军中曾和蒙古鞑子作战多年,鞑子和汉人自长得不通,这人分明就生了一副蒙古人的面容,如今听他如此说来,果然如此,只是不知此人为何要下此毒手,一时间怒从心起,也不多话,将头颅放在路边草堆里,叉开五指,直取那人面首,叫道“番狗,今日我就要替老爹报仇,”那人竟也不慌,侧身一闪,躲过了这万钧掌力。金应见那人长得粗壮,身形却不慢,打起十分精神,一掌不中,转身便是数拳,也都被那人躲过,一旁的落叶枯草,都被二人搅得乱飞,金应连攻数十招,都未能伤他分毫,心中焦躁,又是一腿横扫,那人飞身一跃,只听得“咔嚓”一声,旁边的一棵小树被拦腰踢断。可未等金应回身,就听见耳边一阵风声,金应躲闪不及,背上中了那厮一拳,踉跄向前几步才稳住身形。兀的心惊,暗道:“这厮功夫竟是不弱。”

那人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不过如此。你若是想活命,只依我一样,否则,我定让你命丧此处。”金应道:“依你什么?”那人道:“你只需说出你此去鄂州究竟何事便可。”金应暗忖道:“我只当他知道我这公差身份秘密,如今看来,他只知我杀人是假,却不知我这公差的身份也是假的。也好,我不妨顺藤摸瓜,探探此人来历。”如此想着,又运气全身,虽然刚才中那厮一拳,却也无大碍,只是刚才自己过于急躁,一心要杀之而后快,未想到此人功夫不弱,一时不慎,中了那拳,心中暗道:“不可大意。这厮骄狂自大,身份也不简单,不如想个法子骗他说出来。”如此心中盘算一番,道:“这机密要说也不难,只是你果然肯放了我?”

“那是自然。”那人听金应如此回答,面露喜色。金应道:“只是我还不知道你是何人?又如何能将这机密告知与你?再说了,这告诉你,与我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