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熊燃烧,我靠在墙上,看着被炮火染成污黑的天空。
已经入夜,却连一丝月光都无法穿透这片浑浊的空气。
我在一幢残破的大楼里,七层,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我喜欢这个数字。这里原本是间医院,从残留的废弃器械就可以看得出来。我选择在这里过夜,是因为我已经走到了这座城市的尽头,再没有像样的建筑供我选择,只有这间医院。
我拖来两张过道椅,这样睡觉的时候就不用躺在地上。
为什么是两张?哈,那是因为有两个人啊,那个说要跟着我并找机会杀掉我的女孩抱着枪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我以前一定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她之所以会出现这里,唉,也是因为我心肠太软。
我从楼上跃下之后,没走多远就发现她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当然我是故意的,我要走的话,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人能够跟得上我。
原本我没想过让她跟着我,但一个女孩耗尽所有的力气追着我而来的时候,我改变了主意。隔着几百米远我就发现了她,没办法,因为跑得太快,她的呼吸很重,心跳剧烈,再跑下去,她一定会缺氧昏倒。于是我放慢了脚步,放到很慢,对我来说,无异于原地踏步,于是她‘成功’地追上了我。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在我们走到这座城市中心的时候,我之所以知道是城市中心,是因为这一圈都是倾倒的巨型建筑,以及残缺不全的大屏荧幕,我的认知告诉我这就是城市的中心,很不巧,这里有几个很没眼色的家伙盯上了我们。
这些人没有眼色到居然直接走到我的跟前,准备用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方法让我屈服,打劫,对,他们准备打劫我。
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我向来不会拒绝,一拳一个轰爆了他们的脑袋,杀人这种事,我不但不感到反感,反而还很有快感,同时我又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从来不会乱杀人。
跟在我身后的女孩就惨了,她直接瘫软在地上,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魔鬼。也难怪,这种血浆与碎块飞溅的场面,普通人看了都会有身临地狱的感觉吧。我猜她看过很多人死,被炸弹炸死,被枪打死,被刀砍死,但应该从来没见过如此直接暴力的杀人方式。
这一下她应该会知难而退了,也别想着为父报仇要杀死我这种蠢事,快抱着狙击枪逃回那批人群中去吧,那样虽然会过得很辛苦,但至少性命是无虞的。可是我又想错了,她很快就咬着牙站起来,继续跟在我的身后,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看起来还真的很想要我的命呢,真是个倔犟的小妞。
天色将黑的时候,我们来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走进了这间唯一矗立的医院。
“有没有吃的?”我问。
既然想要杀我,总要付出点代价。我倒不是刻意为难她,只是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还是有那么一点饿的。
她沉默了很久,让我一度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吃的,她穿得并不比那群乞丐好多少,但有一件相对完整的衣服套在身上,磨损很严重,尤其是领口,破破烂烂,如果她真有吃的,那一定就藏在那件衣服下面。
不知道是出于对我的畏惧还是别的,她摸摸索索地不知道从身上哪个位置掏出一个小布袋。
居然真的有,而且也真的就藏在那件衣服里面。
她走到我面前,摊开布袋,里面躺着两张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饼,灰黑的颜色干干扁扁的两张饼。
我毫不客气地拈起一张,胡乱地塞进嘴里。饼很硬,有一丝小麦的香气,还有硌牙的砂子,我照单全收,统统咽了下去。
“味道不赖。”我舔舔嘴唇。
她还站在我面前,手里托着剩下的那张饼。
我拍拍肚子,示意我已经饱了。都说了我心肠很软,怎么可能霸占她剩下的唯一食物。
“很难吃吧?”她说。
看来她是没有领会我的好意。
“我说过了,味道不赖。”我只好重复一遍。
“那你吃。”她托住饼的手又伸长了点。
“我可不是强盗。”我看着她的眼睛,“你没力气就没机会杀我了。”
她和我对视了一会,收回了举在我眼前的手,走回之前的角落,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张饼。
她吃得很慢,很慢,慢到舍不得咽下去,一个人要饿多少顿才会对食物如此地珍惜?
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但她吃东西的样子让我突然对她很感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沉默,只是反复地咀嚼。
我从来不愿意勉强别人,既然不想说,那我也就没有必要知道。
我拉过过道椅,躺了上去,木头在火堆里噼啪作响。
“小雪。”她还是说出了她的名字。
“唔。”我翻了个身,合上眼睛。
天知道是不是假的,我干嘛要犯病去问她的名字?知道又怎样呢?小雪小雨小冰,只要我高兴,怎么叫都可以,我就算只喊她‘喂’,只要她知道我是在喊她不就行了?一个代号而已,有没有真的无所谓,就像我,我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还不是一样杀人,一样做我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