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回的路上着了凉,还是因为穿了李秧的湿衣服,当晚半夜,楚宸婴发起了高烧。
楚宸婴曾说过不需要李秧近身伺候,夜里不必守夜,可根据李秧在上辈子积累的经验,她认为楚宸婴夜里比白天更需要人照料。
因为他常常半夜起床,从寝室里飘出来,站在李秧榻前唤她,让她起来点灯烧水。
而李秧每次都睡得很沉,要他唤上好几遍,才醒得过来。
有一次,她睡得实在太香了,任凭世子怎么唤她,甚至制造噪音她都醒不来。
最后,他把她的鼻子捏住不让她呼吸,她才终于挣扎着醒来。那次,是李秧唯一一次听见楚宸婴发出这般欢畅的笑声。
可令她不解的是,明明她把他逗得那么乐,第二天他却罚她练字。
当时她就诧异了,让一个瞎子练字?好歹毒的心肠。
结果,那天楚宸婴不仅不歹毒,还格外地善解人意。
她写的好,他赞扬。
写的不好,他就走过来,站在她身旁,轻声细语地一点点教她。
她把笔尖歪出了纸外,他就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写,告诉她别紧张,写字一定要心静才写得好。
她认为自己没有在他呼出的香气里晕厥过去已是人间奇迹。
可这一世,楚宸婴并不常半夜起来。
有时就算起来了,也不叫醒她,直到她听见细微的声响转醒,发现他人不知何时坐在了暖塌上,看书打坐或遐眠,而暖塌距离小隔间的门只有几步远。
但她还是养成了子时醒来,到房内瞧瞧他的习惯。
而今日,她以为自己不可能醒得来,不成想,她还是在那个点准时醒来了。
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注意寝室内的动静,然后就听见了楚宸婴异于平常的呼吸声。
她不想过去。想到傍晚他在内室里欺负她,暮歌又很可能要走了,心里就一阵阵难受,假装没听见地闭上眼继续睡。
然而半刻钟后,她还是点灯走进他的寝室,来到了他的榻前,发现他不仅梦魇,还在高烧。
她不知他在做什么梦,牙关紧咬地似强忍着什么,放在身侧的手握得像铁石,好像随时会挥舞起来打人。
给他擦拭额头冷汗的时候,李秧一边试图唤醒他,一边留意着他的拳头,做好了他的拳头一动,她就抬手格挡的准备。
结果他的拳头没挥起来,倒开始唤一个人的名字。
当时她守在塌边,坐在踏板上撑着脑袋打瞌睡,忽然就听到楚宸婴声音嘶哑地低低唤着连连,连连。
连连?李秧不解地默念。不是应该唤柔柔,珂珂吗?
没一会儿他又不叫了,再度掉进了梦儡,躁动不休。
李秧看不得人这般无助,无奈掰开他汗渍渍的手,握着用拇指在他掌心处轻轻抚摩打圈,慢慢地,他才平静下来,最后呼吸均匀地熟睡过去。
这个动作是小时候李秧还没失明时,娘亲哄她睡觉时做的动作。
李秧小时候太皮了,夜里上了床也要闹腾,只有被娘亲拖到怀里,小手被娘亲柔软温热的手握着抚摩才肯安静下来,香香地进入梦乡。
李秧衣不解带彻夜照料楚宸婴,没想早上天刚蒙蒙亮,醒来的他第一句话便是:“下去。”并下令若没有他的允许,不可进内室半步。
李秧也没多伤心,她知道和世子关系算是出现了很大的裂痕,他已认定自己不忠心。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诸多顾虑,她要赶快找办法离开这里,距离春闱,已经只有半个月时间。
从内室出来,她就问青鹿暮歌哪儿去了,撒谎说想让他帮自己寄信,青鹿说昨夜暮歌出去后就没回来,似乎是世子爷让他去办事了。
李秧无法,只能等他回来再想办法。
楚宸婴这次病的实在不轻,喝了两天的药,高烧仍时有反复。第三天傍晚,大夫一脸凝重地从内室出来,李秧送大夫出去的时候问了楚宸婴的情况。
当时青鹿刚好从斋堂提晚膳回来,恰恰听到大夫说的话。
“咏安世子汤水不够,没好好休息,看他心情也有些郁躁,淤邪难散,五脏肺腑也就跟着疲损,再普通的伤风也药石无效。”
大夫又嘱咐了几句荤腥不能碰之后,便离开了竹里,李秧摸着门慢慢关上,走到廊道时,发现青鹿正提着东西站在屋檐下。
“青鹿,”李秧三步并作两步过去,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的到他有些焦虑困惑:“怎么了?”
“慕容姐姐,世子爷最近是不是脾气比较臭?”青鹿用她才能听到的音量问李秧:“我以为爷只是胃口差吃不下,竟是连汤水都喝不下吗?”他有些焦急,因为这种情况从未有过:“方才府里来了人问,我还说世子爷稍微好点儿了呢。”
李秧听出青鹿话里的意思,小心翼翼拉着青鹿走到角落里,低声道:“青鹿别太担心,爷是好点儿了,大夫方才也说了,他心情郁躁才是根本原因。”
青鹿:“爷怎么了?他遇上什么烦心事?”
李秧神秘兮兮凑到青鹿耳边:“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那天在京郊宴会,爷和柔珂小姐闹了点不愉快,在马车上,世子爷情绪就开始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