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岷江(1 / 2)相·算一卦?首页

秦珲先从伏肆那里借走了五万两,为的就是以防万一,防着重彧出尔反尔,或者倒打一耙。眼看三日光阴逝去,他虽然已将空缺大致补齐,但还是依着约定拖了年钰,谎称整理,又要去找重彧。

杜师俯身道:“郡主,九钦天来了。”

秦珲还坐在石桌前翻着收发录,听到这一句,眯了下眼。

他三日前才去风月楼寻四方主,打听九方主的下落,四方主却告诉他,九方主去会情人了,弄得他一头雾水。但好在拿到了钱,也就悻悻地回来了。昨晚又从重彧那里提前拿到了五万两

他掸了掸衣袍,不知是不是那十万两黄金将他脊背也撑了起来,拿捏起了架子,“那还不快请。”

“不知九钦天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莫怪莫怪。”秦珲远远就见授九坐在正厅里,敛着眉喝茶,一边走一边顺嘴打哈哈,“九钦天可还喜欢这茶?”

授九放下茶盏,颔了下首,算是回应了,“尚可。”

秦珲直接坐到了高位上,大有东家之态,“前些日子忙昏了头,连九钦天进城也没能前去相迎,也都是在查对那些收发录了。”

他话落,就见年钰大步迈了进来,还道:“既是如此,那不如赶紧查罢,好让我尽早将粮草押送到沿海,回去复命。重相呢?”

秦珲道:“已经差人去请了。”

片刻后,三人移步书房,重彧才甩着袖子,好似带风一般的踱着步姗姗来迟了。

“来迟了,让三位久等了。”他没有一丝歉意地直接坐了下来。

年钰斜眼看他,不咸不淡道:“这也还不到点冬天,你怎么就开始冬眠了?”

重彧:“生活过于充实,自然不似小王爷一般生龙活虎,到处蹦跶。”

秦珲从靠墙书架后的暗格里抽出四本蓝皮的书,放到了桌上,“这便是近年来我锦康的粮款收发录本,还请三位大人校对。”

年钰主查,所以他拿了两本,授九和重彧一人一本。

收发录便是记录粮款几时到达、几时发下与到达的数量、本地拿取的数量。再按照粮款路线上每个途经地方的收发录一对,就能知道所记录的是否属实。

重彧随意地翻了两页,就没多大耐心看下去了,他指尖按着书页的侧面,哗啦哗啦地翻过,单是随意地一瞥,就能看见还有些空缺的位置,他不由地冷笑。

他将书一合,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还是不是地颠两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蹬了蹬年钰的凳子,“怎么样?平小王爷,查出什么来了么。”

年钰也是当过榜眼的人,读书一目十行,两本收发录同时摊开,很快就查完了。他合起书,“郡主兢兢业业,锦康的百姓们知道了,必然感激涕零。”

秦珲舒了口气,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年钰笑了笑,只是道:“如此便可,我还要押送粮草到蔚田,不便久留,队伍也已收整完毕,就此告辞。”

秦珲知道他的行程紧,也不再留他了,“恭送平小王爷。”

重彧倒是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一路顺风。”

送走了一个,还剩下两个,秦珲也不担心了——重彧既然愿意帮他,就说明他有意帮自己,那授九看起来也不是爱找茬的人。

书架旁挂着个金丝镂边的鸟架子,细细的链子一头拴在鸟架子的竿子上,另一头扣着一只浑身翠绿的鸟,养的有些丰腴了。从年钰走后就开始是不是叫唤几声,引起了重彧的注意。

他抬步走过去,“这鸟倒是生得好看,鸟羽光泽艳丽……”

秦珲没多想,道:“重相谬赞,这是翠鸟,只生于悬崖峭壁之上,用它的鸟羽中最美丽的一根制成簪钗,一鸟一羽,华丽贵重稀罕,被称为‘点翠’,但因此鸟鲜少捉到,所以点翠的身价也就水涨船高了。”

重彧屈起手指,轻顺了顺鸟头上的毛,那鸟也不怕他,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另一只手伸开,它就直接跃了上去,落在了重彧手心,重彧勾起一边唇,“水涨船高?可岸不移……我以为郡主是个聪明人,十万两黄金傍身,任谁也会心动,飘飘然而忘乎自者,不自觉所处于何地界,风月楼倒是个好场所,谁不乐于多去?四方主是个好庇护,五万两黄金你又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秦珲一听,就知道自己留备后手的事瞒不住了,直接跪了下来,“重相说的是,下官也是怕……怕……”

“怕什么?怕我出尔反尔?人之常情,我倒不是怪你留后手。”重彧手掌落在鸟背上顺毛,视线不移地道:“只是你拿我的五万两去还四方主的五万两,怎么?是欺负我不收你利息么?”

秦珲顿时浑身一抖,没想到连这个他都已经知晓了,连忙磕头,“下官……下官知罪,下官无心之过,求重相原谅……”

“这倒是有意思了,说句大实话,你将四方主捧在头上,那你将本相置于何地?还是说本相只是你过河的桥,现在要……”他故意停顿的一下,带着秦珲的心也一颤,“拆了?”

“没有的事!若非重相相助,下官此时只怕已经在被押往卞京的途中了,下官感念重相还来不及又怎会过河拆桥?!”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为何收发录上还有所空缺,锦康郡主,十万两黄金,还不够你填么?又根本就是你将其中私吞了?”

“……下官……下官……”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呢?”重彧轻轻地“啊”了一声,“我忘了,请破山寺呀!本相当日里可是收到了好大一份礼呢!”

秦珲这下是直接瘫坐在地,一张脸漫上茫然。

“秦珲,我且告诉你,你这些手段在我眼里还不够看,不要擅自揣度我的底线……”

手里逐渐收紧,手下的翠鸟开始蹬着爪子开始挣扎,扯着嗓子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叫声。重彧似是无知觉一般,甚至心底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好比人要吃饭睡觉。

秦珲看着他手中的翠鸟,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喘不上气,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好像那只手中拿捏的是他的性命。他跪到了授九脚边,“九钦天救我,求九钦天救我一命……”

授九这时才看完了手中的收发录,合上了书,唇边挂着浅浅地笑意,敛着眉目,教人看不见他眼底的冷淡。

一声“重彧”唤回了重彧的心神,重彧一怔,随即如摸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扔开了手上的翠鸟,恢复黑曜石一般的瞳孔。

“这收发录上的墨迹新旧交替,让人一眼便能认出时间差异,且有些地方和总数目也是对不上的,郡主精心准备好两本给小王爷看,是吃准我们不会动你了么?”授九指尖从“收发录”三个字上滑过,“郡主府上的大红袍虽然是好茶,可惜,不是授九所中意的。”

秦珲愣愣的,内心悔恨:跟谁摆架子也不该跟这两位摆的。

重彧在书房里踱着步,手拂过他那些摆着的古玩字画,“十万两,你用了三万两来填补空缺的话,再还四方主五万两,还剩二万两,你打算交上去给支使你扣下粮草的那个人,以代替这次的粮草,再告诉他‘不敢多留,唯恐被平小王爷发现’,对吗?”

秦珲昨晚刚将剩下的银子送出去,留的话也被重彧猜得个准,他实在是不能再做什么辩解了,刚想开口,就听他又道:“罢了,左右你也是个被支使的命。”

他站着,授九坐着,秦珲跪着。

俯视,仰望。

高低自现。

许久,重彧玩味地笑了一声,“吓成这样?郡主还不赶快起来,地上凉。”

秦珲愣了一下,虽然不明所以,但又算劫后余生,忙不跟迭地爬了起来。

“我与九钦天还要赶去楠丝县,就不再你这逗留了,告辞告辞。”

“……恭送九钦天、重相。”

秦珲目送着马上的二人走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杜师在旁边揣着手,低声问道:“小王爷查出什么来了么?”

他摇摇头,道:“被重相看出来了。”

杜师拧了拧眉头,“那应该没什么事了。”

“嗯,”秦珲折身往府里走,“我让你送到风月楼的银子送去了么?”

“送到了,四方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还说‘郡主真是有借有还’。”

秦珲自嘲地笑了笑,想了一会儿,道:“你去翻翻府里还有多少家底,除去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把多余的全部换成黄金,凑够五万两。”

听着前面的几句,杜师还点着头,可到后面他就犯了难,“这郡主府的家底都在那位手里握着呢,如何能凑出五万两黄金?就算真凑出来了,府上明日怕就要揭不开锅了。”

秦珲深吸了口气,“那就先搁着吧……不,你去写封信送到卞京,问叔父可出这五万两?如若不然……”

杜师应了下来。

入夜,郡主府。

几辆软轿从后门无声地进了郡主府。

“如此看来,押送粮草的其实是平小王爷,而不是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