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急不缓地打马往城里去,远远地望见东阳门与整齐排列的禁卫军。
重彧缓缓道:“这济泽公主一直游历在外,闲云野鹤似的,京中近来也没什么大事,怎么突然就有了兴致回来了?”
明央姒自小长在庙宇,不说一心向佛,但也不喜骄奢,清高自傲,若非新皇登基这等大事,还真想不出其他能让她回归皇室的理由。
授九不咸不淡道:“人各回各家,你也要管管?”
“怎么说他也算得上我半个妹妹,这叫关心。”
授九晲了他一眼,:“你是有多少个妹妹?”
重彧看上去颇为苦恼地皱起眉,良久才开口:“不多不多,也就百八十个不到吧。”
“……”授九冷哼一声,“大宣这些年走失的姑娘都跟你有关吧,你不去募捐妹妹都是大宣的损失。”
重彧:“……会不会说话?”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又道:“济泽公主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授九闲闲地打断他,“又是你母亲的挚交的孩子?”
“……啧……”重彧咂了咂嘴,“我娘说孝贵妃有三只眼,她有两张嘴呢!”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孝贵妃是寒门出身,但本着不争不抢,品性纯良,虽说不上盛宠,但也不至于冷落,隆冬天里被查出的身孕,当时还未立太子,其他妃嫔生怕她再生一个龙子,以皇贵妃为首,给孝贵妃下了药,倒不致死,但孝贵妃身子骨不好,后来又在药物促使下早产,大出血,薨世了。”
“太医署的人在安胎药了察觉到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龙颜大怒,下旨彻查此事,皇贵妃遭贬入冷宫,其余同党全部降为美人级,剥去封号,借此机会,朝中又是一批势力被拔去,陛下怜惜济泽小小年纪就遭此祸事,将她过继给了淳妃,满月就赐下封号,她十四岁的时候又破例允许提前开了公主府。”
“宣煌一百五十六年,明谙琛被立太子,济泽说厌倦浮华,就随智化出去游历了,这次还是第一次回卞京。”重彧兀自摇摇头,见授九仍是面无表情,毫无波澜,暗骂自己这脑子,这些事情九方阁里难道会没有记载吗,哪还用得着他多嘴。
他略觉尴尬地蹭蹭鼻尖,道:“闲来没事,说说罢了。”
他暗中瞥见授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身板正直,端坐马上,又淡淡地开口:“重哥哥……”
重彧虎躯一震,身形一歪,险些从马上摔下去,他连忙一夹马腹,领先授九两步,偏过头去看授九的脸色,后者目不斜视。
他悻悻然缩回来,斟酌着开口,“这个……不是说了吗,她被过继在淳妃名下,但从小就是住在庙宇里,否则就闹腾,陛下无奈,还嘱咐几位皇子公主多和她来往,带着她一起玩,明钧意名义上和她也是一个母亲,当然更上心了,我和他又是打小认识,借着这层关系,自然而然就算是我半个妹妹了,不过后来我进了军营,她去游历,就再没见过了,没想到她还这么惦记着。”
他这么一段话说下来,授九仍是不为所动,依旧的目不斜视。
这就尬了。
他想了想,忽然道:“说来这济泽……公主兴许比阿九还要年长呢,她也只小了我几个月罢。”
授九眸光一闪,问:“竟还未婚配。”
“她常年在外,身份特殊,怎么婚配?”一见他终于肯搭话了,重彧就顺着说了下去,“说来也是,双十的姑娘放平常人家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大那个说不好都能满大街地跑了,也不知道她老子心里是怎么盘算的。”
东阳门的禁卫军一见他二人都是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又顺着套套近乎。
二人都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又骑着高头大马,分外引人注目,路上的行人自觉地不挡道,女儿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脸是倏然一红,忙低了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地偷偷去瞥,男子们多的就是艳羡、崇敬、向往的目光了。
重彧视线没个定处,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忽的望见一处小摊上有个嫩色衣装的妙龄少女,手里握着一把红线,再望他处,街上竟是比平日里多出了不少卖红线彩绳的小摊。
那妙龄少女愣是没想到重彧会望过来,当即身子一僵,也不知道该怎么望,就这么愣愣地站着,重彧却是忽而眼眸弯弯一笑,煞是纯良无害,这下不单单是那个妙龄少女了,一大街的母的皆是忍不住惊呼,有连忙捂住嘴,将声音吞了下去。
授九屈起手指,往他后脑勺上就是一个弹崩,重彧“嗷”一声捂住头,老实本分地转了过来,但还是不住自恋一把,道:“哈,京城八杰之一,前三甲之首,看来我以后不用愁孤家寡人了。”
“呵,搔首弄姿多了,我怕你断子绝孙。”
授九从他手里拽过缰绳,双腿一夹马腹,两匹马就这么温温顺顺地由他掌控了,专拣着哪条巷子偏僻哪条走。
重彧默了一时,忽然笑道:“我这不是还有你嘛!”
说着,两只爪子就往授九脸上招呼。
“滚。”授九脸一偏,手起手落,重彧手背上就“啪”一声落下个淡红的印子。
越是碰不到的东西,诱惑越大,就越引人过界。
授九这张脸,他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
从青涩稚嫩到少年老成再到如今的半瘫他都是一一目睹的——可……别说好好捧着端详端详,上下其手了,就连碰都还是隔着衣袖布料的,他有色心没色胆,当年他睡死了都只敢看看,撩头发还是把头发提起来,亲归亲,鬼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克制住自己才不至于落荒而逃的。
重彧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有胆子亲,没胆子摸,他这活的得是有窝囊。
他心有不甘,心里盘算着非要摸上一次不可,哪怕是冒着死的压迫。
想起那些小摊,重彧问:“刚才街上那么多卖红线彩绳的,是做什么的?”
授九答:“那些是七夕用来乞巧的。”
重彧心里惊讶,“要到七夕了吗?今天什么日子了?”
“初一。”
“这么快!看来我还真是混吃等死了,七月七,难怪济泽公主这个时候回来了,原来是赶着回来找驸马啊!”重彧摇头晃脑地感慨,“也不知道哪家又要成明家的傀儡了。”
授九道:“按着济泽公主的年纪,只能是要找熟人了。”他说着,目光在重彧身上打量过一转,“说不定就是你们几个中的一个了。”
重彧拢了拢衣襟,觉得后颈子一凉,“你要卖我不成?!”
“你值几个破钱?”授九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你暂时是不可能了,既然有要对付重家和你的意思,那就不会从二者间挑一了,笼络势力,总要找个靠谱的。”
“我怎么不靠谱了?”重彧一记白眼,“那完了,瞿汤是世袭侯爵,除非公主下嫁,否则拒婚也不是不可以,算是暂时安全,年钰百里辰不用说,能拉到最好,白术是禁卫军统领,手上握着京城安防,白寺卿声望甚高,借这个机会,把他儿子掰直……会不会卖了他?”他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忽然有些同情起这一对来。
命苦啊。
授九悠悠然道:“那就要看皇帝到底疼不疼他这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