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师父,墨君长,其实没有死吧?对吧?对吧……对吧?!只是……只是这十年来,师父偶尔的……玩笑?或者是……其它的……什么。
他望着,眼眶愈来愈红。突然他像是疯了一般爆吼一声,双手成拳重重砸在泥土里,砸翻了血色的泥心点点。
双拳落地,十指间传来阵阵麻木的感觉。他按着地,慢慢安静了下来。他头一歪,垂下脑袋。他的视线落在自己那死死抓住着泥土的双手。许久一言不发,像是也突然变成周身的尸骸一般,静得吓人。
直到,他抓着泥土,还在不断加大力的手上,那被泥土掩埋的十指刺痛,开始渗出了丝丝鲜红之时。他才如顿悟一般,无力地瘫倒在地。
他手一抖松开了土,又望了一眼那被自己搅得一团糟的泥块,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下一刻,却又突然慌张地抬头,直愣愣地盯着墨君长。
他看的是那么的认真,似乎是认为师父只是受了比较重的伤,似乎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就醒来了……
可是墨君长他已经死透了,就连尸身都开始腐烂了,他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但他不信,他的师父,是多么强大。怎么会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死掉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莫染死死睁大着眼,又重新埋下头死死瞪着那土,可满目的泪水却已是不断噼啪砸落在那干枯的血色土地里。
砸碎了他多少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的师父啊,还来不及同他道声多谢,还来不及同他再多几句话,他还来不及……怎么他突然就这么匆匆离开了呢?
眨眼间,那竹林前练剑的情景,那能够被呵斥,那总是会被罚砍竹的日子……
一切一切,万般所有,事到如今全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无穷无尽的痛苦淹没了莫染的世界,将他的内心最后的一丝倔强彻底击散。
“啊啊啊啊!”他痛苦的,哭喊着,哭喊着。
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响彻整座血色的华胥山。可在那被尸骨掩埋的荒山之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的绝望,又有何人知?!
竹林修十载,日夜相依,点滴岁月,一朝毁尽。
而他却只能悲痛地仰长啸,以此来缓解那无尽蔓延开来的痛苦。可那心中的痛楚岂能被散尽,那万念俱灰的绝望又怎会被散尽?!
哭到不能再哭,莫染只觉得双目发痛。他撑开眼,眼前的阴郁灰沉,不见一丝光亮。灰沉的云压在灰色阴郁的山巅,地宛若重返混沌。
那之后他长跪在墨君长身侧,不吃不喝不睡足足三日。墨君长的尸身一消散,莫染直到第三日之时,才终于动了。
他将墨君长一步步背下山,将他葬在了山脚。他日日守在坟前,为他披麻戴孝足足九十一日。最终还是景心弦派人来寻他才终于被敲晕带走。
那之后,无论是景心弦也好,梦心也好,每每她们来到那竹林仙居时,莫染都是一人呆坐在石椅上,如一块石像一般。而他的周围,诺大的练剑场空荡荡的,连一片落叶也没樱再加上他每日都要砍竹,日复一日,空地也愈来愈大。
他似乎和以往一样也是那般做事,却总是不话。终日恍恍惚惚,怅然若失之态。甚至从来滴酒不沾的他也开始喝酒,却因为不会喝老是抿一口就醉的不省人事。
直到有一次夜晚,他又独自一人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倒在石桌上。只是这一次,他终于肯胡话了。
梦心来看他的时候,就见他趴在石桌上,哭得狼狈。他一边哭,一边又裂开嘴笑着含糊不清道:“师父,你看我今日表现这么良好,明日就别罚我砍竹子了吧?”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啊,在竹林仙居呆着我要成你煮饭的蘑菇了。”
“师父……你上上上次过带我去你那什么地方看看,什么时候才走啊?”
“师父……师父……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竹林仙居唯染一人,开门七件事……染,应付不来……”
他喃喃自语着,迷迷糊糊地将眼撑开一条缝,又伸手想去拿酒壶,却不心将那酒壶打翻在地。
“子染哥哥!”梦心连忙叫住了他,想要上去,不料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身体一晃,重重跌倒在地,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重新用手撑起身子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他迷糊糊地,抬手摸过石桌,摸起一旁的木剑,跌跌撞撞地走到身旁那片练剑的空地上。像是下意识一般,他随意舞起剑,他一边舞着一边仰凄声吟唱道,“冷月淋淋映空庭,竹亭空空无人归,万俱寂月影无,万般笑颜付流水……付流水……”
剑锋急转,剑气扬起尘埃,模糊了周身的竹林。
“师父……染已在簇等你许久,你何日才归?”他问,剑指向处心中一片茫然。忽的他手一歪,木剑从手心滑落,他也无力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竹亭中,一个少年跪倒在空地之间嚎啕大哭。而他的身后,一个青衣女孩则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让眼泪无声落下。
不知多久,她见莫染似乎彻底醉了。才上前对他道:“子染哥哥,夜深了。回去睡吧……”
“……”他却没有回话,像是没有生气一般呆坐在原地,一对眼珠也不会转动了,搁置在眼角。
“子染哥哥,有了精神才能继续等道长伯伯回来啊。”梦心还在劝着,莫染却完全没有理会。梦心一见,以为他终于傻掉了,顿时急哭了骂道:“你以为这样子作践自己,师父就会回来吗?!你怎么能这么没用?!道长伯伯临走时叫你看好竹林仙居,你怎么能就这样让它荒废掉?!”
荒废掉……不会回来……
莫染闻言猛地抬头,一对猩红的眼恶狠狠地瞪向梦心,当下勃然大怒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没用……呵呵呵呵,我竹林还犯不着要你们梦泽怜悯,滚!”
“子染!”梦心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偏重了,正想什么。却见莫染突然从地上爬起,抓过自己掉在一旁的剑,踉踉跄跄地冲远处逃去。
她看着少年慢慢消隐于夜色的背影,慢慢垂下头独自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