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亥时,皇城的街道空无一人,一辆装载着十来个木桶的牛车缓缓走在大街上,路过之处散发着一股莫名的臭味。
这是一辆运载城内百姓夜香的牛车。
现在皇城内居民人心惶惶,都在担心着陈乾和四大司空之间的武战一触即发,所以没人出门,也没人会碰见这辆牛车,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会躲得远远的。
有谁会想离这辆牛车近于三尺呢。
但有人可以,牛车上便有两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身着黑色麻衣、脸戴着一块破布罩,头发披散而且肌肉结实,黑麻衣男子在牛车的前面挥打鞭子赶牛,在牛车的后面跟着一名佝偻的老者,说是老者其实不老,这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完整,乃是一件已经被污渍染黑的破烂的白色布衣,他的头发依旧乌黑,只是那弯腰弓背、行动迟缓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有几分沧桑衰老之样,若不是如此,以他高大的身材,旁人定会把他认作是年轻小伙,他与黑麻衣男子一般也是脸上戴着一块破布罩。
破布罩是夜香这行当的标志之物,一来是掩盖口鼻免得污秽之气渗入五脏六腑,二来夜香行当之人被认为是卑贱而肮脏的,因而戴着破布罩也有遮羞之意。
这两人一车一前一后,往南城门而去。
高达十余丈的城墙绵延数里,两人一辆牛车离城门越近,越来越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城门前的兵士数量比昨日已是相差万里,天佑驾崩之前,东南西北四大城门都有上千精兵驻扎,还有天儆武士轮流巡查,如今陈乾和四大司空各自调兵遣将、剑拔弩张,四大城门只剩下些老弱残兵。
南城门是皇城最大的城门,宽约五尺,高有三尺,这仅仅有五名身材臃肿的兵士在值守,有一名将官在一旁搬了个石头坐在上面喝酒吃肉,后面的四名兵士都撑着长矛、依靠在城墙上昏昏欲睡。
两人赶着牛车来到了城门下,领头的麻衣汉子向那喝酒的将官低声恭谨地道了声:“官爷。”
正在吃肉喝酒的将官忽然闻到一股恶臭之味,抬头一看,眼前竟是一辆拉着夜香的牛车,而说话的麻衣汉子虽然戴着破布罩,但一说话便是一股莫名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赶紧挥手:“赶紧走赶紧走,离爷远点。”
领头之人应声诺。连忙牵着牛车往城门外走去。
正在打瞌睡的四名守门兵士,见这两人有些面生,于是隔着三尺远问一声:“哎,你二人,是新来的吗?”
后面的佝偻汉子躬身向四名守门兵士作揖道:“回官爷话,我们二人是城外务农的,可今年大旱,没收成,刚好原来弄夜香的生了病,我们俩来替一晚,赚个外快。”
其实大松王朝近十年来便多有水灾、旱灾、蝗灾等等,再加上各地官员豪强剥夺,失了地的农民便前往繁华之地寻找生计,这些人遇见盘问的士兵捕快便说自己是城外务农的,而夜香潲水走商之类的活都为士人所不齿,所以皇城内的这类粗活都是外来贫苦之人方才肯干。
“可是这近几日来了不少运夜香的新面孔啊。”
佝偻汉子道:“回官爷话,的确如此,实不相瞒,我们这些人都是南方六月发大涝逃难来的,只能应下这些差事,虽然如此还是僧多粥少,我们二人也是凭运气才拿到活的,这几日的新面孔都是我们这一帮南方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