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天凉,少年坐在柴火前,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偶尔发出燃烧爆裂声响的柴火怔怔出神。
再过半个月,少年逃难流浪到这风定郡就有一年零三个月了,他从去年立秋的前一日七月十三到这儿,便好似看到了能够活下去的希望,一年下来,虽说离自己心中所想还很远,活下去好像也不是那般轻松,不过也比在一路上山水间有一顿没一顿强得多。
歇息了一会儿,少年撤去正熊熊燃烧的柴火上还未烧着的木柴,留着火星阵阵明灭的火炭扒做一堆,然后起身向小庙外走去。
少年路过破落庙门,他扭头看了看那株墙角的野菊花,在昏暗的月光下,依稀可看到它正慢慢开放着,看起来它似乎有些孤独,可不也是在开着吗?
少年记得,在说书先生孙老头儿那听过一句什么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不就说的菊花来着嘛。
月朦胧,洒落莹莹幽光在大地上。
破庙前,穿着不合身“长衣大袖”的草鞋少年迎着透凉的秋风,竟然在练拳走桩。
少年闭目,出拳一丝不苟,慢而稳,一拳一步行云流水,顺畅自然。
月光下的少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自己那套不知从哪来的拳法,在外人看来枯燥乏味的事儿,少年硬生生练了三个时辰,最后才全身冒烟地回破庙中铺开草垫子。然后将此前扒开的柴火放到还未熄透的火炭堆上,大口大口地吹了半天将柴火引着。
少年将门窗尽量封好后在离柴火两三尺的草垫子上躺下,身上盖着几件单薄的破衣服。
一天,就又过去了!
在整个风定郡,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永远只是那个滑头的小乞丐,无依无靠,却也没冻死在去年那个冬天,在过了倒春寒,也同样看到小乞丐又出现在了风定郡城,捡别人卖不出去的蔫黄瓜果蔬菜,捡客栈酒楼小摊的剩菜盛饭,捡烂布烂衣服,破瓶瓶罐罐。反正只要是有点用的破烂,他都捡,就算是一个破铁片,一根针!
可没有任何哪怕一个人看到他找别人乞讨要钱,哪怕一次,都没有!
甚至有时候会看到被别人喊作小乞丐的少年在街上贩卖几尾鱼,一两只兔子野鸡什么的。其实也卖不了几文钱,但也没人会好奇小乞丐为何不自己留着吃掉,当然更没人会有时间去管一个小乞丐这点破烂事。
是生是死,谁在乎?
但是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有名字!哪怕六年前在那个小村里收养他的养父养母都不知道的名字。
在少年心中,养了自己六年的养父养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年迈的二老去年四月死于村里爆发的瘟疫,少年现在还在那小村子中帮着二位爹娘耕种土地,他会是那个被老猎户在大山之中救出来,留在身边做养子的林生,也是以后会为二老养老送终的林生。
至于自己原本的名字,或许早就随着那场诡计下悲壮的战争而烟消云散了。但是在少年心中,只要自己还能够活着,就不会消散,永远不会!
因为他的名字叫,洛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