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苗沛霖驾车远去,陈川红抬头看了看天,云色渐浓,不定几时就会下雨,于是抱着婴儿返回去匆匆吃了一点东西,又要了一些干粮,出了饭馆门口,往南看了一眼,便疾步向北而去。
适逢黄河泛滥,淮水以北饱受洪涝之灾,途中不时有流民背井离乡,所经村落也是残破不堪,这一路上逃难的人群都是去往南方,唯独自己抱着孩子只身向北,此情此景陈川红心中也是如同这满地凄凉。
走了两个时辰,天空传来几声雷鸣,大雨刷刷落在地上,激起点点烟尘。
陈川红怕淋着孩子,急忙找地方避雨,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快步走出半里地,看到路边有个简陋的棚子,几摞砖土盖了一层帆布,看样子应该是过往流民暂时栖身之处。
她猫着腰抱着孩子扣了下门,轻声问:“有人吗?”
等了片刻,无人应声,于是掀开蓬门,一股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室内光线昏暗,依稀看到一个黑衣男子背着自己蹲在地上。
“这位大哥,外面突然下了雨,我避下雨就走。”陈川红客气的说。
“稍等片刻,马上就好。”黑衣人头也不回的说。
陈川红往里走了几步,却看到那人身前有一处偌大的土坑,泥土堆积四周,他正握着一把利剑,似乎在地上挖什么东西。
陈川红好生奇怪,于是走上前问:“这位大哥,你这是在挖什么呢?”
“我在挖一个墓坑,看这墓坑大小,合适吗?”那人转身站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
陈川红心中一凛,问:“给谁挖的?”
“自然是你。”黑衣人一脸阴森。
“你认得我?”陈川红皱了皱眉头。
黑衣人摇摇头:“不认识,不过那白莲女贼柳依青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投靠你,那么你自然也是白莲教的人,所以杀了你也没什么不可以。”
陈川红一听怒目圆睁,三日前她于寿州得到消息赶去怀远与柳师姐会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师姐已同两名杀手同归于尽,现场只留下怀中这名婴儿。
“如此说来,柳师姐原来是被你们几个所追杀!”
“没错,姓柳的带着个孩子居然跑的也是不慢,哥几个一路追到淮南才追上她。没想到你不在寿州给那帮白莲教反贼陪葬,却跑去怀远抢走了这个孩子。”
陈川红问道:“这孩子什么来历?为何在我师姐遗体旁边?”
黑衣人摇着头说:“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不过念在这孩子安然无事的份上,我会让你入土为安的。”
陈川红冷笑一声:“哼,消尸灭迹就不用说的冠冕堂皇,你就不怕是在自掘坟墓?”
黑衣人愣了一下,煞有介事的说:“有道理,你若死在我剑下,我自然会把你埋了,我若死在你手中,还麻烦你把我给埋了,怎么样,公不公平?”
陈川红把婴儿轻轻放在地上角落,抽出腰间短刀,几滴鲜血从刀身甩落。“好的很,可惜你的那几名同伙,我只管杀没管埋。”
“他们都死了?”黑衣人顿时惊愕。
“没错,今早在石湾野渡,一人假扮船夫算计我,被我砍杀之后丢入淮水,途中又有一人扮成乞丐偷袭,又被我砍断脖子弃入荒野,加上三日前在怀远城外死的那两人,一共四个。”陈川红一番轻描淡写。
“京城五虎,死了四个……”黑衣人喃喃道,忽然一笑:“嘿嘿,也好,一山不容二虎,现在赏金只归我一人了。”
“谁指使你们来的?我师姐的死跟这个孩子到底有什么关系?”陈川红厉声问道。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事情很简单,我会杀了你,然后把这孩子带回去领赏。”黑衣人底气十足的指了指地上已经熟睡的婴儿。
陈川红一咬牙:“很好,那我也告诉你,我会杀了你,然后把这孩子送人抚养,让你的主子永远找不到他!”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径直砍了过去,黑衣人急忙侧身一躲,只听嗤的一声,肩头已被削下一块碎布。
“好快的刀!”黑衣人大喝一声,长剑一抖,刺了过来。
这一剑又快又狠,直取面门,陈川红头一歪,项间一缕秀发散落在地。她又惊又怒,银牙一咬,反手砍了回去。
刀剑相向,几招下来,陈川红居然有些招架不住,没想到这黑衣人身手了得竟远超其同伙,难怪有底气要置自己于死地,只觉那黑衣人舞动着长剑,剑尖如雨点般纷纷袭来,逼的她连连败退。
黑衣人怕她逃出门外,挥出一剑挡在了门前。
陈川红后退几步,却不见黑衣人继续攻上来,低头看到脚边婴儿,方才明白他是怕伤到这婴儿。
想到这里,她决定铤而走险,当机立断抓起地上婴儿便向黑衣人身后掷去,同时纵身向门口跃去,黑衣人只道她要趁机脱身,又怕摔坏了婴儿,只得转身先去接住那名婴儿。
不料陈川红跃到门前并未逃跑,而是足尖点向门梁,身形一弹,凌空一刀没入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表情复杂的倒了下去,陈川红赶紧捞起婴儿,那孩子已被惊醒,大哭不止,好在安然无事。陈川红安抚下来,想起方才的对话,对着地上的尸体说。
“念在这孩子安然无事的份上,我会让你入土为安的。”
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墓坑,陈川红俯下身又将其挖深了半尺,然后把黑衣人尸体拖进去掩埋了。
“无生老母普度众生,保佑世间凡人早登极乐。”陈川红拂了拂沾满泥土的衣裙,想到自己差点被埋在这里,不免有些心惊胆颤。
搁在一旁的婴儿不知怎的又哭了起来,她忙把婴儿抱起,温言喝斥:“小家伙,又不听话了!虽然说你身世不明,可到底还是活着,这人活着呀,就是最大的福气。”
这婴儿似乎听懂了一般,不再哭啼,只冲着她咿呀咿呀的叫着。
“想说什么?是饿了吗?”
陈川红从包袱里取出一些干粮,放进嘴里嚼了嚼后取出喂给他吃,那婴儿吃了一会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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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来去匆匆,很快云消日出,走到棚外,一阵凉风吹过,陈川红打了个冷颤,顺着大路举目望去,茫茫原野空空荡荡,只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最亲近的大师姐柳依青离世,寿州白莲教起义业已失利,把这孩子安顿好后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却还在苟延残喘,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在维系着这种平衡,那就是仇恨。
对了,报仇雪恨!柳师姐之死疑惑重重,恐怕得去一趟京城才能查出一些眉目,为她复仇可从长计议,但是死在寿州的那些白莲教众呢?
想到这一点,陈川红的步伐顿时沉重起来,如果不是自己在关键时刻离开寿州,这次起事也许不会以失败告终。白莲圣教的兄弟姐妹不能白白牺牲,寿州总兵王寿昌必须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