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只是秦湾下属县级市龙城下面的一个乡镇,虽然制鞋业发达,已然是一个工业强镇,但是旧观念并没有跟上新经济的发展。
山海人那种深入骨髓的官本位文化还处处浸染着这个小镇,不管家富家贫,挤破头都想当官,只为吃饭时能坐主位,只为出门有人点头哈腰侍候。
南光鞋厂仅仅是南河镇的一家企业,可是上一世见惯了这种文化浸染的彭湃并不奇怪,有人把鞋厂当工厂,可是有人却把这里当作了官场,“不屈不挠、斗志昂扬”地把这种精神延伸到了工厂,可是工厂毕竟不是当官的地方。
虽然现在的南光厂不死不活,可是破厂仍有人惦记,有人仍把厂长这个官位看得比命还大,见识了大沪海的繁华,领略了这个时代商界精英风采的彭湃只能说一句,屁大点的地方也能整一出《三国演义》出来。
高学锋为去掉“主持”两个字,在父亲接受调查后一心想扶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后面的人也想控制镇里的工厂,给其他不听话的工厂敲敲警钟,对他的所作所为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早上,八点多钟,太阳已是热辣辣地烘烤着大地,可是厂里一片杨柳树下,一群工人围住了彭湃,人数却比二十多天前少得多。
……
此时,彭家门前,姜黎正在指挥工人装车,却见镇子西头一辆蓝色的金城摩托车疾驰而来,摩托车上是戴着厚厚眼镜的周玉勤。
摩托车刚刚停稳,他就蹿下车来,“嫂子,快,快,”他走得急,冷不丁被地上散落的子盒绊倒了,盒子踩破了,露出崭新的皮鞋来,他踉跄一下撞在成堆的鞋盒上。
“怎么了,玉勤?”母亲有些惊讶,丈夫出事后,厂里的副厂长和那些中层干部都躲得远远的,今天怎么他会突然上门?她心里一惊,“是不是大湃他爸?……”说话间,她的面容变得苍白,身体几欲摇遥欲坠。
“不是,不是,嫂子。”周玉勤慌忙解释道,“不是彭厂长,是大湃,”他也看到了彭湃,“大湃到了厂里,高学锋正怂恿工人跟他讨工资呢!”
母亲姜黎眼前一黑,她努力撑着站稳了,“嫂子。”“东家。”周玉勤和周围的工人担心地喊道。
姜黎没有倒下,她顺手拿起一把裁皮刀,向南光厂跑去……
……
人人心里都有杆秤,对厂里的事,一时看不明白一世还看不明白吗?
彭湃也注意到了从大门开进的那辆黑色的桑塔纳,那原来是父亲的专车,现在车已易主,已然成了主持工作的高学锋的专车,这样的干部,活着就是为了出门有车坐,吃饭能签字,真是悲哀!
“大湃,说话。”
“你们家不是说一个月还钱吗?”
“对,拿钱来,不拿钱你就别走了。”
“行了,还是个孩子,你们跟孩子一般见识干嘛?”有人已是索然寡味,推起摩托车准备离去。
“是啊,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有人记起了彭长远的好处来,“这跟人家家里人有什么关系?”
……
孙旭光,那个獐头鼠目的副厂长来到高学锋办公室里,他不时看着眼前的场面,心里象三伏天喝了凉水一般痛快。本来他是南光的二把手,可是彭长远任厂长后半年,厂里重新调整分工,销售这块油水最多的部门彭长远亲管,直接让他负责后勤了。
彭长远,你也有今天,孙旭光笑得很得意,人就怕把事做绝了,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看谁笑到最后!
他看看高学锋,高学锋仍拿着那杯子在喝水,抽烟喝茶吃酒,是他的三大爱好。
“掌柜的,”这是南河对一把手的尊称,他用在了高学锋身上,“我看彭家今天就要玩完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工人们闪开一条路,脸色苍白的姜黎走了进来。
“妈。”彭湃叫道,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可是他没料到母亲还是来了。
姜黎没有答应,她看看眼前的工人,都在南河镇上住着,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熟人,可是此时,他们的面孔是如此丑陋如此决绝……
孩子他爸,大湃就在家里,一儿一女就在家里,我会保护好他们的,她暗咬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