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年轻的学生问正在翻阅一本古老手抄本的同学,“噢,别告诉我又是一本乏味透顶的骑士小说。”
“当然不。”阅读者头也不抬地说,“这是一本来自西格玛的手记,上面记载了一场特别的决斗。”他停了一下,再次确认了书中提到的双方,“西格玛的裘德尔斯和荷尔人。”
另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对此颇感兴趣,“噢,是吗?”他挤过来并尝试和同伴一起阅读手卷,后者不满且无奈地为他让出半个座位,“好了好了,看到哪里了?”
“决斗将要开始。”同伴说道。
“决斗将要开始。”阿里沉静地说道。他环视着紧紧靠着他站立的佣兵们: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失去冷静理智的巡游者希拉·威尔斯,同时也是自然与平衡之神泰格的牧师;虽然脾气暴躁却心底善良,将信仰与伙伴看得同样重要的爱德丽菲斯牧师安娜·卡列特;身手灵活,狡黠贪婪却可靠的游荡者瑟吉欧人库·谢尔·努克;还有他亲密的同族兄弟,沉默寡言,却能将性命托付的战士尤里克·安得。
这是他最重要的财富。
然后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两位法师学徒和那个沙弥扬人。奥玛斯深灰的毛皮斗篷下藏着黑色的袍服,他们的神情样貌全都隐藏在巨大的兜帽中。而来自中大陆的沙弥扬人自从西格玛人出现后便一直按着刀鞘,平静地站在夏仲·安达的身后——属于从属者的位置。
荷尔人将视线收回,然后他深吸口气,“把他们砍成排骨!”这个荒原的战士自胸膛中嘶吼,“万胜!”
“万胜!”
裘德尔斯等待佣兵们完成仪式,他们尚未商量决斗的方式,但所有人都觉得这并不重要。某个裘德尔斯站到了大厅中央,他解下佩刀换上西格玛巨剑,脱下头盔扔给同伴,然后黑狗拔剑出鞘:“谁来?”
他的声音因面具的遮挡而显得模糊不清。
出乎意料的是,巡游者第一个走出来。他没有带上一直随身携带的弓箭,只是带了一把马绍尔弯刀——弧度弯如偃月,在熟练者手中能够瞬间劈下犍牛的脑袋。在上场前这位泰格的牧师单膝跪下安静的祈祷。作为对神和牧师致敬,他的对手弯腰抚胸一礼。
半身商人近乎高声嘶叫,他扯起尖利的嗓子,不顾唾沫横飞:“在父神和战神的见证下,在泰格和西格玛的英魂见证下,开始吧!”
没有任何的犹豫,在一声巨大的嘶吼过后,裘德尔斯的西格玛巨剑迅捷而精准地朝希拉劈了过来,带着西兰德拉出品的气质——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软弱,比钢铁更强硬,比火焰更热烈,巨剑完美地完成了进攻,所到之处甚至带起了刺耳的风声。
巡游者并没有试图躲闪——泰格的牧师深谙平衡之道,论体格和力气,对手胜过他实在太多。但希拉有自己的优势。他仅仅用最小的动作便惊险地躲过进攻,马绍尔弯刀出鞘之际,带出一道雪白的残影。
黑色和绿色的身影瞬间交错,围观的人们屏住呼吸,唯恐喘息的声音引来死神的注意。
第一次攻击并没有带来任何后果,裘德尔斯挥舞着武器挽了个剑花,“干得漂亮。”他赞美对手的果决,“但不会有下一次。”
他用透过面具的冰冷口气说道。
希拉仅仅用一轮迅捷而有效的进攻回应他。
刀与剑相互击打,摩擦,发出刺耳烦躁的声音;男人受伤时简短的呻吟和闷哼;划破皮肤,削掉脂肪,刺中肌肉,搅掉筋络,砍断骨骼;汗水遍身,鲜血流淌。
没有欢呼与唾骂,因为所有的欢呼已被冻结,所有的唾骂全无用武之地;没有煽动和诅咒,因为死亡无法煽动热情,而诅咒则配不上勇士的慷慨。
生或死,赢或输。在西兰德拉。
当希拉抓住刺进裘德尔斯他腹部的剑刃时,泰格的牧师在痛苦中忽然微笑。然后毫不迟疑地一刀剁掉了黑狗的头。
失去首级的躯体颓然倒地,头颅咕噜噜翻滚,最后被它曾经的同伴捡拾,放进了黑色的巨大口袋中。
那是裘德尔斯们为同伴准备的尸袋,无论活着时什么模样,死后都将躺进这黑色布袋中永远沉睡,直至奥斯法的殿堂。
温热而黏稠的鲜血缓慢地自腔管中淌出,强硬而固执地试图占据所有空白的地面——如同它的主人。
半身人声音干涩地宣布:“希拉·威尔斯胜!”
牧师以最快的速度冲进用于决斗的大厅中央,而希拉则已经被鲜血染透。“放心,放心,”他大口喘气,和无头的尸体躺在同一块地面上,巡游者用最后的力气安慰同伴,“我避开了要害。”
牧师只是摇头,她保持着沉默。然后为他止血,念诵治疗的咒语,手法熟悉正确,没有多少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裘德尔斯里走出两个人将死去的同伴尸体带回同伴中,和他的头颅放到一起。等所有的一切结束后,分离的首级和躯体将重新合为一体,然后进行火葬。
当牧师表示治疗暂时结束之后,努克和尤里克将重伤的胜利者小心地搬离下场,地面上已经凝结的鲜血被来回走动的众人践踏,逐渐变成深黑的泥泞。
那位似乎是裘德尔斯首领的男人走出来,来到旁观不语的法师学徒面前。“奥玛斯,地面会对决斗造成妨碍。”他微微低头,“我等甚至冒犯,但仍旧请求您为这场公正的决斗提供帮助。”
亚卡拉看了他一眼,“血迹消失。”他轻声说道,然后地面上黏稠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