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等数十人的尸体被运回连山大营,放置于空旷的营门外。一路上小黑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泪水在他黑黝黝的脸蛋上冲出两条白沟,看起来很滑稽。若是大牛还活着,肯定会取笑一番。李饱看着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中的悲痛吧。
回到宿舍,李饱看到旁边的床铺空荡荡的。大牛叠的被子有点乱,李饱把它整理好,轻轻地抚摸、感受,上面有大牛的味道。想念你的憨笑,想念你的被套,想念你的粗布袜子,还有汗臭的味道。李饱想起了很多事:两个多月前,在开阳征兵初选时,当自己摔倒时,一只厚实而温暖的大手伸出来开阳城外,千人送行,有一个大个子与白发苍苍的老人送行,眼含热泪扛湿湿的沙袋时,是他帮助众人上肩挑洗澡水时,他总要多挑几担当自己失足掉下山崖时,是他和小黑不离不弃地在密林中寻觅,身上、脸上被划出许多口子……李饱心潮澎湃,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小黑也想起许多事:当来军营的第一个夜晚,接受棍棒教育还有马鞭教育后,自己遍体鳞伤,是大牛哥和李饱为自己擦拭伤口当攀岩出现意外时,是大牛哥救了自己一命当武装过激流时,大牛哥在身后保护,自己觉得很安全……
李饱饱蘸浓墨,挥毫写下:“祭大牛哥文:吾少孤,入伍,识大牛哥和小黑……
呜呼!汝为救吾而死,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送汝以归乡,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天已经亮了。李饱和小黑来到操场上,两人默默地把柴堆起来,直到有半人高。天空变得阴暗起来,飘起了雨丝。
李饱用毛巾给大牛把脸和身体擦洗干净,换上干净素衣,小黑给他梳头。大牛静静地躺在那里,很安详。在他心目中,能够认识这两个朋友,不虚此生。
李饱和小黑最后凝视了大牛一眼,小心地把他抬到柴垛上。
李饱一咬牙,点燃了柴火。一阵狂风吹来,浓烟冲天而起。李饱和小黑跪在地上,李饱拿出祭文,念道:“祭大牛哥文:吾少孤,入伍,识大牛哥和小黑……
呜呼!汝为救吾而死,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送汝以归乡,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
念到最后一句“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时,李饱已是泣不成声了。几片落叶飘过来,有一片落在小黑头上。
小黑拿着叶子,擦了擦眼泪,放入火中,说:“大牛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这是我的眼泪,你可要好好收藏啊!”
空地上其他地方也是火光冲天,一片哭泣声,秋风萧瑟,细雨绵绵,山河同悲。
大牛等人的骨灰会有专人送回其家乡,李饱和小黑想亲自送,可是按照条例,他俩是入伍不到三个月的新兵,是不允许离开军营的。
一阵秋风吹过,小黑单薄的身躯在风中颤抖。李饱看着他,想起大牛临死前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小黑。如果任其小黑不吃不喝,失魂落魄,病倒了怎么办?那岂不是有负于大牛所托?李饱心想,自己作为二哥,应该好好开导开导他。
李饱轻拍小黑的肩膀,问:“你知道希望是什么吗?”
小黑木然地望着远方,说:“希望就像是地平线,就算能够看得到,也永远走不到。”
李饱说:“我们也可以把他看成是启明星,能告诉我们曙光就在前方,指引着我们的方向。”
李饱把小黑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问:“风又是什么?”
“风是浪花的帮凶,随时想把你埋葬在海底喂鱼。”
“可以为什么你不这样想一想,风是帆的好伙伴,他能把你送到胜利的彼岸。”
“生命是不是鲜花?”
“是又怎样,凋谢了就死了!”
“不,他开过后,就会留下甘甜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