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恒恍若未觉,指尖在棕红色的摊面上微叩了口,应道:“确实好看,”而后又兀自牵了牵嘴角,“喜欢的话就收下。”
老婆婆笑了笑,随后似想到什么,从一侧的木柜中又取出两根手绳,乍看看上去略有些奇怪,不似花予腕上那根繁复,独独一根绳,只在中间编了个花样,金红两股细绳连环回文,两结相连。
“这是同心结,”老婆婆将手中的同心结递到花予手中,笑弯了眼,“有永结同心的美意。我瞧着娘子和这位郎君站在一起,只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真真是一对璧人。这对同心结,算是老婆子的丁点心意,随手编的,本也不值几个钱。”
花予“诶”了一声,意识到她误会,正想要解释,却见慕恒先她一步伸出手,将买那根手串的银钱放在案上,嗓音清润:“那就多谢大娘了。”
等到他二人转身离开那铺子,花予才悄声问他:“你方才,为何”
她没说下半句,觉得如果是慕恒,只听这个语气,定然会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谁知慕恒侧首看了她一眼,微挑了眉,重复着她的话:“为何?”
花予一愣,也不知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只好多点一句:“同心结呀,方才那老婆婆不是都说过了吗?”
同心结,是永结同心之意。
“你说这个,”他恍然,从袖中取出方才从老婆婆那儿得来的同心结,用拇指和十指拈着看了看,“宗政越和容薇感情甚笃,我正想着此次空手而来不妥,偏他二人什么都不缺,眼下来看这同心结送给他俩倒是不错。”
哦
花予撇撇嘴,不说话了。
可慕恒似乎兴致不错,不愿意轻易放弃,声音含着笑:“不然呢,或者说你以为,我为何要接下?”
花予几乎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脸上堆出的笑要多刻意有多刻意。
“没什么,我与殿下想到一块儿去了,觉得这个想法,甚好。”
慕恒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走了,”他并没有在这话题上停留太久,屈指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不是想游广安河吗?跟上。”
花予“嘶”了声,揉了揉头上被敲的地方,抬头才发现慕恒压根没有理会自己,径直往前走了去。她抿了抿嘴角,在后头恶狠狠睨他一眼,才放下手跟了上去。
观音庙前的大片空地上此时热闹非凡,有搭着台子评弹的民间艺人,也有圈了快地儿杂耍的台班子,每一处周边都围了好多驻足观望的人,起哄的声响一阵连着一阵。
接应他们的船夫站在广安河边上的长梯前,见到慕恒后躬身抱拳道了声“殿下”,随后撩开画舫前的卷珠帘,请他二人入内。
花予与他擦肩而过时目光随意一瞥,凑巧瞥道他肩角上绣着的浅淡梅纹,隐隐觉得眼熟,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画舫是宗政越早早备下的,偌大的画舫之上除了他俩,便只有一个船尾掌撸的船夫。画舫中靠着窗儿摆着梨花木椅,一侧的八宝桌上还置着瓜果和茶饮酒水,矮几上的双耳薄瓷瓶中插着几束含苞欲放的梅,甫一进入舫内,鼻息下便流动着清幽的梅香。
船夫是训练有素的,在将他二人领上画舫后便再未发一言,在船尾安安静静地摇着撸,若非船撸起伏间不时激荡起片的浪花发出声响,花予几乎都要忘记了船上还有旁人存在。
花予上前启了雕花窗用叉杆支好,画舫在广安河道上缓缓划行着,只坐着便可将外面的热闹景象尽数纳入眼底。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花予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两弯细长的眉微拢,对上他的目光,突然便记起来了。
她曾对他说,想看看广安河和往日相比较有没有不同。
她摇摇头:“还是那样热闹。”
慕恒漫不经心地颔首,身子往后靠了靠,抬手在身边的桌上点了点:“我之前竟不知你来过江南。”他笑了声,“萧相当初也没给我说过这些,我便只当你是生长在颍川罢了。”
花予眼皮微抬:“他自然不会告诉你,想藏都来不及,一心只想要回避,怎会轻易对人提及?”
“噢?”慕恒扬了扬调,语气中带了些好奇:“怎么说?”
花予支颐看向窗外,闻言似乎是轻声叹了叹。河道两岸五色的光影渐渐在她眼底晕开,像是一对亮晶晶的琉璃珠。
她转头:“我阿耶与阿娘便是在江南相识的,”回忆实在算不上美好,她的睫往下压了压,“他那时对我阿娘很好,好到我阿娘为了他,破了清规戒律,可他最后为了前程一走了之,临走都没有对我阿娘说过实话。”
一些话本来在心头已经压了数年,可这样启了一个头,似乎便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她顿了顿,看向慕恒,轻声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