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敲窗,滴落在心湾,轻灵空澈。
夜风入阁,浸归于衣襟,浮生若梦。
李慢慢好似十年一个漫长的打坐,悠悠醒了过来,耳听雨声,身觉寒意,方知流年未亡,夏日已尽,青木时代就此一别。
“你醒了”林少坐在石案旁,闲敲棋子:“弈一局?”。
李慢慢慢慢起身,慢慢伸手接雨,慢慢擦了把脸,又慢慢坐到了林少对面。
林少不说话,执白率先,左下角发难,李慢慢黑子寻常而出。第三手时,白子起跳,五手逼住,黑子挂角,白子七手、九手当即封锁,果敢异常。李慢慢黑子行稳,但开局压在低位,颇为憋屈,十八手时跳起,白子大飞,黑子再度脱先拆边,黑白两子始入均衡。
林少笑道:“看来你围棋水平比五子棋胜出不少”。三十五手时白子跳,得利。四十三手尖顶,黑子不肯损实地,应手治孤,显是信心十足,只是一时显地尤为困苦。
李慢慢停子,看了看棋局,道:“倒似周东侯和黄龙士弈乐园第二十五局”。
“那一局巧和”林少白子继续展开攻击。
李慢慢稳守,局部反攻,笑道:“黄龙士执黑让先,总体还是占优的”。
“只可惜,黄龙士享年不永”林少紧盯棋盘,对方黑子次序井然,白棋一时气很紧。
“但我好像还活着”李慢慢黑子尖,左下开劫,棋力臻微入妙。
林少应了一手,笑笑:“不算全活”,白子压,转战上方。黑子扳,强势无比。白子断,双方进入火热之态,算力全开。
李慢慢两子强棋,欲一举击溃林少,口道:“你们谁惹的麻烦?害我背锅”。
林少兵来将挡,白子挂好次序,笑问:“为什么不是你的麻烦?”。
黑白两子皆强硬,双方欲对杀。
李慢慢道:“我的麻烦若来了,只有死,或者活,没有半死不活”,黑子做眼,白子挡,黑棋被吃,但白子也只有一眼。
“不管谁惹的麻烦,总有人去平事了,嘿”林少白子破眼,上方有眼双活,棋势直往和棋上走。
白棋破掉黑棋上方阵势,但黑棋外围走厚,总体得失相当。李慢慢又道:“郭芒鲁莽,江山文弱,你为何不随去?”
“为帅者,需稳居帐中”林少白子反击。
李慢慢黑子强行断上去:“懒就直说”。
林少嘻嘻一笑:“你不懒?”,黑棋中腹围出不少目数,白棋挡大,局势开始胶着。
“我只是慢,不懒”李慢慢打劫,威胁白棋,却过于急躁,有些失机,遂守住右上。
林少不为所动,白子中腹消长要点,黑子应,白棋再回左下争劫。黑子再提劫时,白子稳拿利益,林少看清劫材。道:“也是,这么大别野,就一个人住,若不勤快点,还不成了狗窝。只是,你把屋子弄地这么好看,为何出门老是穿件土掉渣的灰色衣裳?”。
李慢慢轻叹一声:“有种高雅,是因为寂寞;有种低调,是为了生存;有种人生,只想着和棋”,黑子扳,白子夹强手,后十子,黑棋型定。
“看来你惹的麻烦还真不小”林少白子提劫,黑子刹住,守住右上角。
李慢慢停住,抬头看了一眼林少:“你从帝都来?”。
“你的麻烦在帝都?”白子提,林少反问。
局面微妙,双方打劫着意抢拼官子。
李慢慢犹豫了一下,点头:“是”——有时候你会莫名其妙地相信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并非你洗脸时脑子进了水,而是那个不熟悉的人你莫名其妙地瞧着顺眼,这叫是传说中“眼缘”。眼圆的林少一向很有眼缘。
林少睁着圆圆的眼睛笑了:“你放心,我只是一个陪你聊天陪你下棋陪你度过寂寞长夜的安静美少年,对你的兴趣绝不比刚才那一顿火锅多上多少,你莫自恋”。
白子扳,黑子扑,不让白棋脱手,白子又扳,未补活,却威胁黑棋下方。
“我知道,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下棋了”李慢慢提黑子,冷静异常,此时如点杀白棋,外面需打劫,黑棋官子将受损。
“那你紧张什么?”林少翻了个白眼。
李慢慢又叹道:“因为我露了个破绽”。
“什么破绽?”林少白棋下边一路粘是先手。
“天赦令”李慢慢道。黑子粘劫,白子补活,棋局进入官子收束。
林少恍然若悟,微微颔首,略带佩服语气道:“丹书铁卷赐之人与用之人需为一人,天赦令秘赐,只管用处,不论出处,这一点而言,天赦令价值更胜丹书铁卷。如此珍宝,你给了郭芒,倒真是慷慨啊”。
“那玩意对我没用”李慢慢看了眼棋局,场面非常细,胜负一直未见分晓。
“没用?”林少奇道。白子行了一巧妙,逼迫黑棋退让,又过十几手,白子先手粘劫。
左边的争劫已无意义,黑棋总是要补一手。李慢慢补棋,淡然道:“若有用,我岂会在这半死不活”。
“有道理”林少哈哈大笑,一指棋局,道:“好似还真个下和了”。
单官收完,全局完毕。双方在上方有个有眼公活,数子黑白各一百八十子半,而双方都是四块棋,“还棋头”也相互抵消。这盘棋,砍杀并不激烈,官子收束细腻,巧成和棋,甚为罕见。
李慢慢怔怔瞧着石刻棋盘:“人生如棋,便好了”。
林少收着棋子,笑道:“若你的棋艺高于对手,还不想和就和,但又岂会就此甘心以和而终;若你的棋艺低于对手,苦求一和,命运却掌握在他人一念之间。这才是最苦恼的地方吧”。
“有道理!”李慢慢叹道:“为何你总是那么有道理?”。
“因为我喜欢喝鸡汤”
说到鸡汤的时候,两只落汤鸡从远处直奔小楼而来,林少在临风阁上喊了声:“这呢,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