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碾过泥地、轮毂粘连入秋的金黄落叶,载着六人一路驶过山间林中小道,当前方出现沿街的两排房舍,嘈杂的人声、糙汉唱的渔歌传来时。
拉车的老黑驴嘶叫了声。
板车停。
魏丛跳下车。
这会儿,渔民们正泊船靠岸过夜,埠头上熟人颇多,见着魏丛,大都高声祝贺着他到县城武馆去习武,妒羡阴阳怪气皆有,魏丛忙连声说着不至于,老李头则在街边小摊吃酒、朝他举了举酒碗豁牙一笑。
“魏小子。”
魏丛听到有人唤,转身一看,陪着笑道:“舵爷。”
舵爷是个大腹便便、员外打扮的八字须男人,正是曾头埠黑水帮现任头目,月余不出事,他胆子也大了许多,时常在埠头露面了。
此刻,他带着两个跟班,走到魏丛身旁,见到魏丛点头哈腰的态度。
舵爷满意道:“魏小子,你家里把田地卖了,供你去县城武馆练武,咱也不知、也不管你以后能不能练出来,但没练出来前,你既然打过鱼,就得遵照帮中规矩,如今年整埠捕不到三十条宝鱼,挖冬藕时的份额就得翻番。”
“是。”
魏丛陪笑道:“去武馆太费钱了,指不定能去多久呢,定然要遵守帮中规矩,还得指望舵爷您,多加关照小的呢。”
“哈哈。”
舵爷哈哈一笑,拍了拍魏丛肩膀,“你小子是个机灵的,规矩是帮里定的,与我无关,你可不要怨我,哪天你小子要练出来了,我改口给你称爷……好了,知道了就好。”
“谢舵爷指点。”
……
埠头角落处。
一鬓发斑白的老渔夫,望着不远处街中魏丛低头奉承、恭送舵爷离开的模样,转头对女儿道:
“看到没,爹早就打听过了,去武馆练武不是那么简单的,动辄要练个两三年,才能低声下气的去给大户人家做个护院之类的。”
“要成为武师大人,且不说要花多少银钱,就是有多少个交钱练武的,才能出一个武师?他那后娘,肯定会把卖田的这笔钱记在他头上,到时习武不成、又背了一身债……”
沈翠翠忍不住打断了她爹的话,声音比平日大了几分道:
“爹,我已经说了,我只是把水生哥当成同族哥哥,与宋家大郎的亲已经定了,待吉日到就进县城结亲,我从来没有不愿,你就不能盼着水生哥好些吗?”
“咱家又没什么同族亲戚,交好的人家也不多,水生哥家就是其一,要是将来水生哥前途远大,我们又遇到什么事,不就能请他帮衬些吗?为什么就不能盼亲近的人好些呢!”
向来性柔的女儿,忽然说这么一大通,语气还有些愤愤。
惯常说教的沈父讷讷不言,好一阵后才声音低了几分辩解道:“爹也没有盼着水生不好啊,爹当然希望他好,爹只是说,习武那条路子,好生艰难。”
“天晚了。”
沈翠翠止说了一句,迈步在她爹前边,走向渔船。
……
“哟,水生从武馆回来了。”
曾魏村,魏丛刚进村头,三姑六婆的各种村邻一下都围拢了上来,话与埠头上的渔民大差不差,大家本来都是一个阶层的、臭打渔种地的,你怎么能有机会与我们拉开差距呢?酸水歪心思在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化作阴阳怪腔从嘴中吐出。
魏丛自是苦着脸,说在武馆习武如何难,恐不日就难以为继。
一番吐苦,将围拢过来的人心满意足打发走,他才朝自家走去。
魏家门前。
月姐儿和阳哥儿正坐在门前台阶上,一会儿看着百无聊赖、一会儿往村头方向翘首以盼。
忽然,好似望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月姐儿一下站了起来、弟弟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