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是新校区,建在郊区鸟不拉屎的地方,晚上出了校门黑乎乎的,最近的小区开车也要5分钟车程,走路就更不用说了。让一个小姑娘租房自己走读,这不是说笑话嘛!
眼见谁也说服不了谁,我索性闭嘴不理她。
江建军为了避免炮轰,在江皓月放假前一天晚上就找借口带着老二江欣悦回了老家。
一直到晚上我躲进了被窝,江皓月也不肯离开。我把灯关上,她就再开。如此反复多次之后,我索性也不关灯,用被子蒙着头假装睡觉。蒙着头睡,也是那年影子事件之后就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知道这习惯不好,却一直无法纠正。
许久,旁边传来了啜泣声,是江皓月。这个倔强到从来不低头也不轻易掉眼泪的娃,怎么还哭起来了?我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继续蒙着被子不去看她。
“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可我已经忍了大半年了,实在受不了了才求你们让我走读……”
十六年来,连一声“对不起”都不肯说的倔孩子,第一次对我说:“求你们……”
那一刻,我突然看到这个无助的孩子在向自己最亲最亲的人求助,也突然看到无数个被恐惧袭来无法入睡的夜晚,蒙着头缩在被窝里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小女孩儿。
此刻,我依然缩在被窝里,床边从小声啜泣到崩溃大哭的孩子,是我的心头肉。
泪,无声地流了下来,那一刻,我仿佛看见那个崩溃大哭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小学四年级时的我自己。夜那么黑,影子那么可怕,那个去世的姐姐多么恐怖。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我也受不了了,可是我为什么忍住没有求救?我为什么没有像江皓月这样去喊出来?去求我的爸爸妈妈回来陪我一起睡或者带我去商店和他们住在一起?
想到这里,我掀开被子坐起来,大声哭了起来。我哭那些年的不被看见,也哭自己的胆小懦弱故作坚强……
等我和那个小学四年级的自己一起哭够了,却突然发现江皓月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心里猛地一颤,什么时候,我变成了个无助的孩子?在孩子面前一点儿也不像个妈妈。我是谁?我究竟是谁?为什么内在还有一个那么小那么小的小孩儿?我看见那个孩子深深地孤独和无助,看见她像一个被抛弃的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婴儿,看见她用幽怨的眼神恨恨地瞪着我。我突然有些烦躁,想让那个小孩儿赶紧走开,我不想看见这样的自己。
白天,当江皓月不停跟在我后面说着她的需求时,我甚至有些抱怨:为什么别人都能吹空调,就你不行?为什么别的同学都不嫌吵,就你嫌吵?
此刻,我开始心疼起这个无助的孩子。她的寒凉体质本就不适合吹空调,平时在家她也很少开空调。她一直就是个规规矩矩的孩子,把自己的时间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到点儿就要关灯休息从不熬夜。
但为什么当她说在学校吹不了空调、讨厌同学关灯后还说小话,实在受不了要走读时,我会有这么多的排斥、抗拒、不接纳呢?
那个平时对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我,怎么一遇到这件事,就变成了个顽固不化、倔强甚至逃避的孩子?
第一次,我发现,自己不像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