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雨点墨水般洒落大地。一个被墨汁浇透的人影几下闪进了小酒馆,留下的足迹很快被暴雨涂抹干净。
“这场雨可不小,多亏您没出去……嚯,这东西还真修好了?怎么样,钱花得值吧?正宗的战前货色!我从废大院里那个参谋宿舍里翻出来的,陆老板要是想要,我再找去!”跳蚤废了老大力气才顶风关上门,朝屋里走去。
灯光昏黄,小酒馆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当店。原本临街的大窗已经被挂上厚厚的红色天鹅绒帷幔,搭配着金色流苏和青白瓷瓶里的翠绿盆景;打蜡的地板上,散乱的桌椅已收拾干净,正中央一张波斯地毯,上面稳稳当当摆着这位少爷惯用的红木桌椅和微微透绿的白瓷手炉——倒不是为了用,就图一个红绿搭配——上流!
而来者褒奖的主角——角落里保养精良的唱片机中,正传来失真的乐声。便是柴可夫斯基本人亲至,也绝对猜不出此刻在机器中低吟的,正是他名动天下的第六交响曲第二乐章。
一个年轻人坐在唱片机旁,穿着一件黑色晨礼服外套,内搭蓝紫色唐装,衣襟上绣着同色竹子暗纹。正是“陆老板”本人。他拿着一把扇子扇风,眯着眼睛听着西洋曲儿,似乎颇为受用。扇面是他亲自挑的,请了苏绣大师为他细细绣了这幅溪山行旅图(局部),从画面到针法都是上流中的上流。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来人——也不知道他怎么看的,然后笑眯眯地说:“你来了。”
跳蚤深吸一口气,把未来的对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我来了,但我不该来的,但我还是来了,来来来!陆二爷!别说废话了,谈点正事吧!”
“别那么急嘛。”陆良材也不恼,还是笑眯眯地说:“我有套大富贵,你敢不敢同我取来?”
跳蚤愣了一瞬。
七年前,六区爆发大规模污染,原本水草丰美的沃土成了蒸腾出毒气的“瘴地”。随着生者北移,重新建立了新的栖息地“象郡”,这片流淌着融化土地的故土,除了偶尔路过的三大会,也就是猎人公会、存发协会和监督会的员工,剩下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暴徒。
把这里的人排成一排枪毙,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得算判轻了。
跳蚤就是判重的那个。他这辈子就干过点小偷小摸的买卖,爸妈都是老老实实工作的六区普通人,污染爆发时他很倒霉地没跟上大部队,后来又看多了英雄漫画不肯跟着后续的平民入城,一直拖到象郡关闭了入城通道,他才发现自己就是个小垃圾。
摸人钱包都不敢整个掏空,怕衣食父母发现了,要跟他这个逆子计较。
至于陆良才,这位初来乍到的贵人,他更是连打听都不敢打听,生怕“你知道的太多了”惹陆二爷烦心。
能在现在的六区混下去,看人的功夫是不能少的。敢带着这样的身家进六区,而且足足一周没人敢抢……这位陆二爷,估计是连家里的狗一起射成筛子都不冤枉的主。
这样的人物要跟他谋一场富贵?真的假的?我有什么用,大军出征一大早拿我祭旗吗?
陆良材指了指椅子:“你先坐。”
跳蚤浑浑噩噩地坐下,被污染的雨水把陆二爷上流的刺绣坐垫蹭出一片灰黑。
“跳蚤,本名王盛,24岁,精神系变异者,异级。不强不弱。”陆良材慢悠悠起身踱步,接着说:“但能力很难得啊?我想想,藏匿,还是隐身?”
“差不多,您怎么叫都行,就是被人无视这种……但是只能骗过人眼,对电子胶片这些,还有思维跟人不一样的,狗啊猫啊植物人什么的都没用。”跳蚤紧张地搓搓手。“老板,您说的这个生意,我……”
陆良材依旧笑眯眯的:“放心,你帮忙跑跑腿就行了,我可不缺打手。你应该也听说了,离此处三个昼夜,暹罗一个王妃闹出了点动静,现在政权更替,局势动荡,正是捞大鱼的时候。小王兄弟,你猜猜,天底下成本最小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卖……卖沟子?
话憋到嘴边,跳蚤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搜肠刮肚了半天,最后用自己八百年前接受的基础教育憋出来一句:“立国家之主所赢无数?”
“这个已经搞过了,不好玩,咱们现在吃点没儿本的小菜。”陆二少啪地一声展开扇子,一脸自得,把那副溪山行旅图(局部)扇得直冒烟:“诈骗!”
“诈骗?”
“没错!”陆二少大手一挥:“我高薪诚聘了两位诈骗大师来当我们的技术顾问,再加上你这位小偷小摸七年未尝一败的盗贼传奇,一定骗无不胜!”
“等等……诈骗大师?”还没来得及对自己这个盗贼传奇的名号做出丝毫反驳,跳蚤便眼睁睁地看着屏风后走出一对……洋人。
陆良材兴致不减:“来,王兄弟,介绍一下,这两位便是我说的诈骗大师,张三赵四!”
二人装束相似,五官也大差不差,应该是兄妹。只是二人身上气质大不相同,妹妹扎着一对金色的辫子,眉目间挂着贱兮兮的笑,总体还算可爱;哥哥则剃了个寸头,一身腱子肉,眼珠不知道有什么毛病,非得转一圈翻个白眼才肯正眼看人。
总而言之,这俩人一个脸上写着“我是骗子”,另一个脸上写着“我不好惹”。
似乎是注意到跳蚤古怪的眼神,妹妹赵四大着舌头解释道:“泥嚎,遮是窝们的假名,佐为资审骗纸,食用真名似很补赚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