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寇状态的变化吓了二人一跳。他此时赤裸着上身,身体上满是陈年的伤痕,弹孔、刀伤、烧伤……甚至很难在他身上找到一块巴掌大小的完好的皮肤。然而即便背负着这么多伤痕,即便他已苍老枯瘦的不成样子,可他的眼神却依旧狠辣,拿刀的手青筋暴起,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林牧和刘心雨赶忙上去劝他,可老人固执得很,他们两个人又不敢太使劲,竟然被逼得离房门越来越近。屋外的丧尸像是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更加急不可耐地抓挠着门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门一开,说不准他们三个人都要出事。林牧突然冒出个主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想着先试试再说。
他突然在原地站定了,脸上是迷茫的表情,问:“啊?哪里有什么动静?”
刘心雨不知道他突然是搞哪一出。屋外就是丧尸,她一个人根本拦不住张平寇,结果这小子又突然发什么毛病了?
可张平寇却是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向林牧,问:“你没听到?鬼子在屋外闹腾呢!”
“没听到啊,哪里有什么小鬼子。”林牧摇摇头,而后看向刘心雨,“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刘心雨看着林牧对自己悄悄挤了挤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配合地摇了摇头,说:“没听到啊。怎么了爷爷,您突然拿着刀是要去哪儿?”
二人在原地站定了,表情满是疑惑。张平寇这时也怀疑起来,可屋外的动静是那么响亮,这着实让他十分矛盾。他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几遍,询问道:“你们真的没听到?”
“真没有。”
张平寇沉默片刻,突然自嘲似地笑了笑,原先挺拔的身躯立时又佝偻下来,又变回了那个生活都难以自已的老人,“真的老啦,老啦。幻听都出来啦,哈哈……”
说着,张平寇放下了大砍刀,转过身,一步步地朝着自己的床铺挪去。林牧突然感觉到极为强烈的罪恶感,他不曾想过,本是为了保护老人安全的想法,却是伤害对方这么深。
“行啦,愧疚都写在脸上了。”刘心雨拍拍他的肩,“没办法的事嘛。至少这办法保证了我们的安全,我还要夸你聪明呢。”
林牧笑了笑,这安慰很简单,但确实让他好受了一点。
门外的丧尸又敲了好一会儿门,终于渐渐散去了。张平寇这时睡意全无,坐在床铺上望着窗外发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外面,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林牧和刘心雨对视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张平寇依旧望着窗外没有回头,“街道上都没人了,没车了,只有几具尸体躺着……这种情况,我见过很多次。娃儿们,你们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小鬼子又打过来了?”
此时窗外艳阳高照,几具尸体在阳光暴晒下闪闪发光,苍蝇挥舞着翅膀,光线从它们的翅膀中穿梭而过,看上去像是天神派到凡间的精灵。
这实在是很难再用谎言去圆了。
“老先生,您放心吧,咱们现在强大了,谁都欺负不了我们了。”林牧说,“只不过,确实是有些大事发生了……世界上所有的国家,超级大国也好,强国弱国也罢,都被席卷进去了。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准。”
张平寇依旧没回头,只是抬手指了指衣柜下方的小格子,说:“那里面,我存了几万块钱。你们拿着,交给政府,说是张平寇还活着,我张全胜还活着,还想帮助国家,打赢这场仗……”
老人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决,林牧无奈,只得翻出了那叠钞票。钱在这时候已经没用了,但林牧还是没拿走,把它们又放回了老地方,只是装作把钱揣兜里的样子。刘心雨难得见老人精神状态这么稳定,于是坐到老人身边,想同他说说话。
“爷爷,您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的?您不应该住在这里啊,和我们这些人一起……”
刘心雨用词还算隐晦了,说得好听点是“这些人”,说得难听点就是“三教九流”,更难听一点就是“臭鱼烂虾”。她说这话时还抬头看了看林牧,后者表情平静,显然完全接受,丝毫没有感觉被冒犯到。
听到这话,张平寇终于回过头,淡淡地笑了笑。
“我是一把老骨头,住哪儿都无所谓,就不必住那些好地方,浪费社会资源啦。咱们当年辛辛苦苦赶跑侵略者,建设国家,不就是为了让后辈的娃娃们能住得好、吃得好吗。”
见二人不说话,张平寇大笑几声,“是我主动要求住在这儿的。国家没忘记我,时常有人来看我,给我带吃的穿的,我住得可舒服哩,哈哈。”
“您家人呢?儿子儿女啥的,他们没照顾您吗?”林牧忍不住问道。
话一出口,张平寇的笑脸消失不见,表情立马黯淡下来。刘心雨瞪了林牧一眼,表情是在说“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林牧也是尴尬不已,愧疚地摇了摇头。
“对越自卫反击战啊,我眼睁睁看着他……”张平寇喃喃着,从枕头旁摸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青年身穿军装、肩扛大枪,眼神坚毅而勇敢。
“当时我叫他不要去,说我上就行了,他却不肯。他说,‘父亲,您当年抗日时是个娃娃兵,就敢对抗侵略者了,我堂堂新中国的七尺男儿,又怎能龟缩不前。’结果没想到,没想到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