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村里的人都知道，石老二家的女儿石子青，表面上看是个礼貌听话的娃娃，实则骨子里是个倔脾气姑娘。

当年有一伙外地人来偷竹笋，被在山里摘野果子的子青瞧见了，拿着一根竹鞭把一伙人追到了山顶的破庙处，悬崖边。那伙人看见身后是万丈悬崖，而下山之路被不怕死的小姑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是求财，也不想参与拼命，于是一个二个地劝，“小姑娘，天都黑了，你没家庭作业吗，你放我们走嘛！”

“就是就是，下次遇到你，我们给你买糖吃！”

“买你们的屁！”子青一手叉腰，一手持鞭，姿势摆得像个红孩儿般。

“哎哟，天都黑了……”

那群人苦苦哀求，子青都没有放过，一直到大晚上奶奶发现自家孙女没有回家吃晚饭，村里人才沿着山路寻上来，看见士气盎然的子青，劝了半天，连带着把小偷打了一顿，才把小姑娘勉强哄了回去。

后来多年，小偷看见石堰村，都要绕路走。

自此以后，子青出名了。村里人也纳闷，小姑娘平时看着挺温柔礼貌的啊，成绩也好，也听话，一副乖巧好学生的模样，怎么有时候还是有点骇人呢。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村里要和开发商签约的消息，子青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小姑娘原本回村是为了照顾奶奶，造纸算是顺带的事，哪知小姑娘越造越起劲，不仅自己造，还非要带着几户造纸户取消掉以前的漂白环节，说什么“环保才能长久，没有污染才能把大千纸打出名头”之类的听不懂的话。

那几户造纸户纯粹是因为在外面寻不到更好的活计，被迫留在村里面的，自然才不信她的这些，照样用着老式的漂白粉。

那漂白粉一用，村里的河沟都散发着一股臭气。

看见小姑娘这个造纸的劲头，大家谁也不敢冒头告诉她，村里要被开发了。

就连今天奶奶得到消息，都是几家人在奶奶面前“闲摆”出来的。

据说已经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和开发商签合约了，剩下的很多人还在和他们接触。想到这里，那个男子的脸不禁浮现在子青眼前…她猛捶了捶桌子，“可恶！”

奶奶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

“那开发商可真有手段啊，”子青自言自语，脑海里复现着沈榭的办事思路，“知道要是突然宣布消息，说不定大家会铁板一块，不管是抵制他或是联合涨价，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所以先私下联系外面的人各个击破……哼！”

突然地，她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对了，七孃是不是已经签了？”

“好像马上要签了。”奶奶说。

“怪不得。”

怪不得早上七孃劝她的时候，眼神颇为躲闪呢。

吃完饭后，奶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去睡午觉，子青则在院子里洗碗。

奶奶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乒里乓啷的洗碗声，知道子青心里有火气，也不敢说什么。

这一天，子青过得烦闷，连带着下午一口气抄了三刀纸（备注：一刀纸为100张）。

抄完纸后，子青一看手机，发现好几个陌生未接来电。

她还没来得及回拨，发现短信又有新的信息，

“你好石女士，我是海丰集团地产部的项发工作人员小于，今天我们经理在山上和您见过面，特让我来对接您联系您家纸坊的收购事宜。”

看见这条短信，三刀纸都压不住子青的烦躁了。

“让你们领导和我联系！”她立刻回。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条短信里的“经理”到底是今天见到的年轻的那位还是中年的那位，不过她想，在他们面前摆摆谱总是对的，谁叫她是“钉子户”呢！

她想着，短信对面的那位“小于”看到她发过去的短信应该很生气吧，毕竟谁平白无故被怼了一句都会生气。想到这里，她心里又默默地给小于道了个歉：我不是故意的，商业手段使然啊。

谁叫你是对家的小兵呢，是不是。

哪知，对方很快发来回复：“好的，收到。”

登时，子青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社畜气息。

发完短信，子青便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第二天一早，子青去村口接“边纸”。

造纸用的原材料除了竹子、蓑草以外，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就是“边纸”。

边纸是纸厂裁剪剩下的边角料，是构成纸浆的重要原材料。造纸时需要将其打烂，混合上竹纤维、蓑草纤维，这样造出来的不仅柔韧而且洁白绵软。

边纸很贵，子青一般在纸贩子小陈那里买。小陈每个月给石堰村送一次货，下货点也在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