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将养了十几日，周景总算下了地，能帮着做些轻快的活计。

跟同屋的小太监混熟了之后，偶尔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一起进宫的太监已经死了三个，周景猜测，可能是身体太弱，死于伤口感染。

本来他也应该是其中的一员……

宫里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几乎隔几天，就有内侍因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或失踪、或死亡。

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亲眼目睹了惨死的尸体。

惨绿的内侍衣袍，因溺亡而惨白浮肿的面目，挣扎求生的诡异姿态，令人心有余悸。

所有人都目光冷漠，习以为常。

人是一种适应能力很强的动物，周景见识过几次后，也见怪不怪了。

后宫水井多，御花园草木茂盛，少不了血肉滋养。

“真是一处极好的埋骨地啊！”

不争不抢，是否就真的万事大吉了？

想着未卜的前途，周景时常夜半惊醒，满身冷汗，久久难以回神。

这夜又一次失眠。

……

晚间的直房多了几分热闹。

小德子“举莲”回来了，哆哆嗦嗦的，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稍一立足，便留下两滩水渍。

莲花孤傲纯洁，素雅高贵，是花中君子。

宫里头的老人都知道，皇后见花则喜，百花中尤爱玉莲。

御用监张公公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为了取悦贵人，他提前搜刮了京城提前绽放的莲花，又让十几个小太监潜入水底，将精挑细选的玉莲送出水面。

仲夏时节，一池荷花香气怡人，嫩蕊凝珠，净如翠玉。

皇后路过荷花池，见菡萏争芳，果然喜上眉梢，连带着张公公也入了凤眼，旬月间连升三级。

莲生富贵嘛。

端是一桩美谈。

只有一点不好，五个小太监溺水而死，污了荷池，颇为可惜。

此后，皇后经过荷花池时，必有人举莲，小德子已是第三次去了。

如今还好，天不算太冷，等秋意渐浓、池水生寒时再去举莲，就是淹不死，也得冻出毛病来。

小德子搓手哈气，哆哆嗦嗦地换上干净衣袍，周景适应了角色，把提前准备好的热水递过去。

“差点没憋死我。”

小德子脸色苍白，颤抖着喝了几口热水，这才缓过来。

今日不比平常，皇后娘娘难得起了兴致，驻足花池赏了荷花，又吟了半阙的词。

词写得自然极好，词魂飘逸如云，如春风乍起，满园香醉。

反正众人都是这么说的。

热闹了一阵，直到贵人厌乏了，于是凤驾回銮。

片刻后，七具肿胀的尸身从水中飘上来。

似是想起水下的幽暗阴寒，小德子后怕道：“今天尚食监的小玄子溺水死了，他是最会水的。”

周景也跟着叹口气，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谁又能保证小玄子的今日，不是自己的明天呢？

翻开脑海中的记忆。

直房里两个舍友，小坎子性格直爽而自矜，武道天赋不错。

周景听到的小道消息，多出自小坎子之口。

小德子入宫最早，但从不拿架子欺负人。

反而因在家中学过书，待人稳重温和。

若依着前身的眼光来看，实是个温厚的兄长。

只是天资平平，有时被派去做些苦差事。

缓了半晌，小德子对着周景说道：“幸亏练了龟息功，泅水憋气，早晚用得上。”

嘟囔了两句龟息功运气之法。

周景点头应是，暗自铭记。

龟息功是旁门功法之一，擅长模仿龟类呼吸，潜心真定、恢复体力，据说还能延年益寿，在武道课业之内。

虽说是一门简易功法，但在某些条件下，能救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