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三年前,忠良植物研究所对新型农作物的研究陷入困局,方忠良教授在一次次实验失败的打击下整个人变得很沮丧,研究所凝重的氛围让人感觉看不到未来的希望。最后,为了打破这种死局,在全体研究人员的强烈要求下,方忠良教授背起行囊,开启了长达半年的自由行。其实,当时是大家把问题想简单了,觉得旅游能够让他放松心情,重新振奋,但是在方忠良教授心里,根本无法从工作中得到解脱。他去了许多地方,但不是旅游观光,而是寻找新的植物种类,用于研究,可惜并没有多少收获,直至他的脚步来到楼观地面。
古楼观所在的终南山上建设了当地最大的植物园——秦龙山脉野生植物园,方忠良教授有两个故交好友在这里工作,他既然到了秦龙,自然是要登门拜访一下,顺便也看看这几年他们在植物学研究上有什么新的发现。不过很可惜,在朋友的热情接待下,他参观了园区后并没有带来任何惊喜,这里的科研工作很常规,植物的培育循规蹈矩,而且是以观赏类为主,与自己粮食领域的研究相去甚远,他便也对这里失去了兴致,闲游了两天就准备离开,此时他尚未确定下一站到哪里。
在参观楼观古镇上的旅游景点时,方忠良教授遇到几个村民正在议论,说是这景区里的神仙都是样子货,从来不显灵,还不如上后山去拜神树。听到神树二字,方忠良教授顿时来了兴致,毕竟能被人奉为神明的树,那必定有非同一般的特别之处,说不定就是自己急切寻找的新品种,于是他凑上前和村民们攀谈起来。
原来这后山上长着一棵上千年的松树,当地村民称为“玄武神树”,它不是一棵普通的松树,而是浑身缠绕着许多藤蔓的奇树,与乌龟身上缠蛇的玄武形象很类似。在植物界大树上缠绕藤蔓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藤蔓比较柔软,没有支撑性,必须借着大树的枝干往上爬才能在丛林中把身体伸展开来,吸收更多的阳光雨露,有许多大树因为藤蔓的缠绕本身吸收不到阳光而枯死。但是这棵大树奇就奇在,它和藤蔓是融为一体的,不分彼此,而且长得都很旺盛。
据村民说,这棵玄武神树前身本是一个松树精,吸收日月精华后想要化身人形得道飞升,但是在它成长的过程中为了加速修炼,吸食了山中许多动物的精魂,恶念极重,根本无法飞升。于是成仙不成,它便成了妖,在这山中为非作歹,许多村民进山砍柴、采药也都遭了它的毒手。不久,适逢老子西出函谷关,云游至终南山,见此妖物作恶,随手从所骑青牛身上拔下一根毛来向那树妖丢去,但见那牛毛迎风而长化作一条青龙,飞遁腾移之间将树妖死死缠住,这一缠就是两千五百多年,久而久之,青龙吸收了树妖的法力,化作藤蔓与树妖融为一体,再也难分彼此。因为有了这个传说,村民们就认为当初的妖树已被老子施展法力净化,变成了神树,于是便拿了祭品去祭拜。至于许愿所求是否实现不得而知,但那树下的祭品过了一晚再去看时,第二天就连渣都不剩了,已被玄武神树享用。
听到这里,方忠良教授已经完全没了兴致,因为在全国的旅游景点,借着古代名人编造故事做宣传、吸引眼球的案例实在太多了,随便一颗石头都能被吹成女娲补天时剩下的五彩石,随便一棵古树都说是黄帝亲手所植,随便找个水潭子就敢说七仙女在里面洗过澡。这种故事太廉价,可信度那更是提也不用提,说白了都是瞎编的。
方忠良教授自嘲地笑了一会儿,转身回酒店收拾行李,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了。两个好友开车把他送到秦城国际机场,挥手作别前,大家不免还要扯上几句植物研究领域的事情,毕竟都是学者,谈其他都是外行,也谈不来。
“你们后山不是还供着一棵神树吗,研究得怎么样了?”方忠良教授以开玩笑的心态随口调侃了一句。
“你去看过那棵千年藤了?”两个朋友一反常态,变得很震惊,也似乎有些尴尬。
“千年藤?”方忠良教授知道做研究的人都是直肠子,一般不会撒谎,这次显然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哎,作为朋友,我们之前不该瞒着你,我们那后山的确有根比较邪乎的古藤,到现在我们还没研究透是咋回事呢。”朋友的这点小心思方教授一下就看穿了。大家都是搞植物学研究的,有了新物种,那谁最新发现谁就有可能在这个领域先人一步获得研究成果,甚至于一夜成名。所以,虽然是朋友,在方忠良教授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做了隐瞒,正所谓同行是冤家,一点也不假。
“邪乎?我们可都是植物学家,只信科学,不信邪呀。”方忠良教授对他们用这个词不满,感觉他们有点虚张声势,简直和楼观镇上那帮无知的村民一般。
“的确很邪乎。”另一个朋友强调道:“我们直到现在都搞不清它属于哪个门、哪个纲、哪个科、哪个属。”
“这怎么可能,我们现在从基因层面分析,还有什么植物是我们无法归属的?”方忠良教授难以置信。
“这就是邪乎的地方。我们第一次采了跟藤,回去解析,竟然发现它是一棵松树,这怎么可能?于是我们又去折了一根藤,结果发现它是一棵梨树,我们每次的研究结果都不一样,你说邪乎不?”这朋友一脸的无奈。
“更离谱的是,我们在它的基因组中还发现了动物的基因,有牛的、羊的、鸟类的、昆虫类的,这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另一个朋友补充道。
两个朋友透露信息的确超出了作为一个植物学家对植物研究的认知,方忠良教授忽然从内心很鄙视这几个人,觉得他们根本算不上朋友,算不上科学家,简直就是神棍,都开始学农民编故事了,这一切完全就是在扯淡。于是随便打个哈哈,鼓励他们继续研究,然后就登机了。可是,虽然他不认为这一切是真的,内心里总有一个声音说那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就是你要找的新物种呢。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纠结,方忠良教授最终选择了妥协,在飞机即将起飞的那一刻走下了站台,他不信邪,他要到现场去亲眼看一看。
方忠良教授打车回到了楼观古镇,然后在当地找了个向导带他进山。当时天色渐晚,那向导说玄武神树很古怪,晚上去不安全,任他许诺给多少钱都不肯再往前走了,然后为他指了条道,便急匆匆回去了。作为经常去野外考察的植物学家,方忠良教授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知道晚上进山虽然比较危险,但是这里尚属浅山,未到秦龙山脉腹地,算不上人迹罕至,野兽横行,而且自己带了帐篷和防身的武器,就算连夜赶不回去,在野外露营,住上一晚也不打紧,之前外出科考的时候,他孤身一人睡在山洞里过夜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因为经常有人上山祭拜,山坡上都踩出了羊肠小道,还有许多饮料瓶子,食品袋子等废弃垃圾,所以那棵所谓的神树并不难找。爬上一个小山头后,方忠良教授在黄昏的余光中看到了它。
那是一棵怎样的树呀,浑身充满了矛盾的气息。它的古老不言而喻,说有五千年都不为过,但此时却郁郁葱葱,丝毫没有腐朽、衰亡的迹象。它的树干像松树,却有无数藤蔓钻进树干然后又钻出来,相互缠绕交融,那藤蔓像爬山虎、像藤门月季、又像紫藤,好像是有很多种植物嫁接而成的,但是又没有嫁接的痕迹,品种之间过渡的很自然,如同杂交一样。这棵缠绕着古藤的奇树并不高大,却给人一种不可触犯的威压,那种感觉即神圣又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