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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叔已经告老还乡了,说是想安享晚年,享享清福。”顾景盛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他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德叔一走,感觉很多东西都变了。”顾景绣感慨万分,随即话锋一转,“那这个新来的捕头,你觉得他如何?”

顾景盛摇了摇头:“古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更不在背后妄议他人是非。”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那就是不怎么样了。”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站在卖艺摊子前,看了一会儿,那些曾经让人欢乐的表演,如今看来虽仍具技巧,却少了那份初见的惊艳与新奇。

路边,一群乞讨的孩童静静地坐着或跪着。这些孩子,身体残缺不全,瘦小孱弱,面容憔悴。

顾景盛轻轻地向身旁的丫鬟示意,绿檀立刻会意,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袋银钱,走到孩子们的面前,轻轻地将银钱放入他们的碗中。

顾景绣也让小厮掷了些银钱。

周记胭脂铺子坐落在里周镇繁华的街市上,店铺外观古朴典雅,门面上挂着“周记胭脂”的金字招牌,是本地夫人小姐、贵妇名媛常来之地。

铺子里的姑娘们一见县令家的公子亲自带人来,纷纷投来好奇与倾慕的目光,不时地偷偷看向顾景盛。

顾景盛仿佛周身环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除了对家人展露笑颜外,对其他人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使得那些姑娘虽有心搭话,却也只只是用眼睛偷瞄他。

他虽外表疏离冷漠,内心却细腻敏感,经不住周围大小姑娘投来的目光,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仍旧耐心地陪着姐姐,看着姐姐在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中挑选,抬头询问店员的意见。

他在姑娘们和姐姐之间插不上话,只是在姐姐选定一样东西时,动作利落地爽快付下银子。

从铺子里出来时,顾景绣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突然很想回到以前未出阁的日子,那时的她无忧无虑。

自从嫁为人妇后,那些简单的快乐似乎都离她远去了。

寻常男子,包括她的夫君,都视胭脂为“俗气”之物,不愿涉足脂粉店,更怕因此被同僚或友人笑话。

可惜她所遇非良人,也回不到以前做天真少女的时光了。

顾景盛甚至怀疑船上的刺客是自己丈夫派来的,今天自己执拗上街,就是要看丈夫是否敢在娘家地盘杀自己灭口,好明媒正娶他的青梅竹马入门。

顾景绣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胭脂盒,那是弟弟顾景盛刚刚为她挑选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别人真心送的礼物了。

顾景绣轻轻拍了拍顾景盛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我也算是手把手把你教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找个弟媳回来呢?”

顾景盛有些羞涩,略微低下了头,认真地回答:“现在要紧的是立一番事业,其他的还不急。”

他小心翼翼地地开口问道:“姐夫怎么没回来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这个问题如同微风中的一缕轻烟,轻轻地触碰了顾景绣心中的痛处。

顾景绣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她沉默了片刻,整理思绪。

丈夫的心早已不在她这里,他们夫妻二人分居多时,五年间未曾有过孩子,这让她的心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

公婆的催促如同无形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这次她借着祖母过寿的机会,远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李府,找寻到了片刻的安宁与自由。

“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吧。”顾景绣给出了一个含糊其辞的回答。

顾景盛见状,心中已明了几分。他轻声说道:“等祖母寿辰过后,我会替你写一封书信给姓李的,让你能在家中多待些时日,好好休息休息。”

顾景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露出一个笑来,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明媚温暖。

仿佛一瞬间,她回到了以前在家的日子,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闲暇时和弟弟打闹。

她轻轻地拍了拍顾景盛的手背,假装生气地说:“没大没小的,以后要记得叫姐夫。”

“知道啦,姐姐。”顾景盛笑着应道,随即话锋一转,“走,我们再去买几只钗子吧。”

县令的母亲,年届耄耋,值此八十岁寿辰之际,县邑内外,皆沐喜庆之光。

府门高高挂起了红灯笼,门楣上贴着寓意吉祥的对联。

县令率全家老小,身着锦衣,肃立府门,迎接四方宾客。

府邸前更是人声鼎沸,宾客如云,竞相前来为老夫人祝寿,跟随同来的仆人车夫也受到主家犒赏。

一对对狮子舞得生龙活虎,锣鼓声、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欢腾鼓舞。

老夫人则被一群儿孙簇拥着,坐在精心布置的寿堂之中,她面容慈祥,满面红光,精神抖擞,满头银发在阳光下闪耀着柔和的光泽。

寿宴之上,佳肴满桌,香气四溢,皆是精心准备的珍馐美味.

顾景盛执壶向每一位宾客敬酒。

席间,丝竹之声悠扬,歌舞升平。

在送礼的高潮环节,袁望满坐立不安。清晨睡梦中便被一连串急促的呼唤猛然拉回现实,紧接着便是手忙脚乱的一番梳洗装扮,根本来不及精心筹备一份足以匹配场合的贺礼了。

环顾四周,宾客们络绎不绝地献上各自精心挑选的贵重贺礼,每一件都价值不菲,袁望满感到自己仿佛成了这场盛宴中的异类,成了“吃白食”的客人。

“六曹参军送金丝寿桃一对!”随着司仪的唱和,一对精美的金丝寿桃映入众人眼帘,金光闪闪,寓意着吉祥富贵。

“司马送翡翠屏风!”紧接着,一块碧绿的翡翠屏风被缓缓展开,其工艺之精湛,色彩之斑斓,令人赞叹不已。

“长史送玛瑙茶具!”茶具晶莹剔透,每一件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彰显着主人的高雅品味。

面对这些厚重的贺礼,寿星只是淡然微笑,由身为县令的儿子代为感谢。

袁望满心中是五味杂陈,紧紧攥着袖子,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面前的佳肴如同嚼蜡。

沈传青手持一束清新脱俗的并蒂莲花,缓缓步入会场,那莲花的花瓣上还挂着晨露,生机勃勃中蕴含着大自然的灵气。

“并蒂莲开,瑞气盈门。我兄弟二人敬祝寿星福寿安康。”沈传青的声音温润而有力,他继续道:“莲花并蒂,恰似家族和睦,子孙满堂,祈愿长命百岁,福寿绵长,享受天伦之乐。”

那束并蒂莲花虽不昂贵,胜在贺词描绘了家族和睦、子孙满堂的愿景,戳中了祖母。

寿星微微一笑,轻轻招手:“上前来给我瞧瞧。”沈传青应声走上前,恭敬地行礼。

祖母仔细端详着沈传青和他手中的并蒂莲花,眼中满是赞许:

“是个好孩子,而且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有心了。”

这一刻,袁望满也松了一口气。

两个卖艺人领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登上舞台,顾景盛转头对身旁的姐姐说:“看,这大概就是捕头精心筹备的那个神秘表演了。”

顾景绣的目光被这个新奇之物深深吸引:形状大小像狗,四肢着地,脚掌又长又细,小小的尾巴尖几乎裸露,呈现出淡淡的肉粉色,与覆盖全身、浓密黝黑的毛发形成了鲜明对比,浑身上下到处透着奇异。

两个卖艺人一人悠然自得地吹起了悠扬的曲调,另一人则轻轻挥动着手中的鞭子,节奏与旋律相得益彰。“黑犬”竟缓缓地张开了口,开始唱起歌来。它的声音清脆悦耳,婉转动听。

宾客们面面相觑,既惊奇又赞叹,这样的表演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也许是常跟着父亲处理大小案件,顾景盛觉得这新奇的背后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黑犬”的歌声虽美,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心生寒意,甚至感到肌肤之下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麻意在蔓延,直透骨髓的瘆人。

袁望满第一眼见那只“黑犬”,一种难以名状的、源自本能的恐惧便如阴云般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歌声虽美,却如同锋利的刀刃,每一次旋律的流转都似乎在她敏感的神经上轻轻划过,引发一阵阵细微却难以忽视的疼痛。

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重物压迫,心跳加速,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周遭宾客纷纷被台上“黑犬”的奇异表演所吸引,赞叹不已之。沈传青压根没在意台上的东西,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不相干的世界,埋头忙活着碗里的“莲房鱼包”。

这可是一个好东西,用的莲房必须是最为鲜嫩的,经过精心挑选后,再细致地除去莲须,削开底部,将内部掏空。接着以特制的酱料将鱼肉腌制得恰到好处,既要去除腥味,又不能盖过本味。

用腌好的鱼肉把莲房填得满满当当,再用削下的底座稳稳托住,放入蒸锅中文火慢慢蒸熟。

出碟时香气四溢,以渔父三鲜配着,所谓“三鲜”,说的是用莲藕、菊花、菱角腌渍的蘸料。

沈传青细细品尝着,今日有幸参加这场寿宴,真是让人倍感不虚此行。

一曲终了,卖艺人得意地宣称这奇异的“黑犬”竟能通晓人言,引得众人一阵唏嘘。祖母出于好奇,便让那“黑犬”抬起头来,以便一探究竟。

顾景盛凝神细看,只觉那覆盖在浓密黑毛下的脸庞,轮廓渐渐清晰,竟隐约显现出一张稚嫩孩童的脸庞,眼神中如新生藕荷般稚嫩。

这一幕,让在场的宾客都屏住了呼吸,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主位上的祖母在目睹这一幕后,惊呼一声,随后整个人失去了意识,瘫软倒在了椅背上。

“祖母!”“祖母!”

“母亲!”

顾景盛最先反应过来,让下人迅速去请府上的大夫来为祖母救治,自己带着侍卫上前,将那两个卖艺人团团围住,视为妖人对待。

在望向捕头时,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父亲阻止,他会把捕头当成妖人抓起来。

捕头跪在县令面前,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自己刚花钱买来的饭碗是保不住了。

袁望满吓得脸色煞白,一些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手忍不住地颤抖。

沈传青原本享受着美食的闲适神情被一抹紧张所取代,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身形一展,一个箭步就跨过了身边的桌椅,直奔向袁望满所在的方向。在袁望满的头即将磕到椅背之前,稳稳地扶住了她。

袁望满有气无力地拉着沈传青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安,每一个字都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的:

“是造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