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正是桂子飘香的时节。
自南门入内,沿街酒肆、客栈、青楼、商铺挨家搭户,檐头靠着檐头,望不见头,虽然关门的关门,歇业的歇业,一街子的萧条冷清,但是单从这排面也不难想见平日里的繁华景象。
八仙自大街上闲踱,看不见热闹,闻闻隔墙院落里浮出的桂花香也成了一种享受。忽然,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自小巷子中窜了出来,两手满把抓着冰糖葫芦串,饿鬼投胎似的边跑边啃,也不看着些路,直与曹国舅撞个满怀,仰翻在地。曹国舅一脸歉意,忙伸手来扶,不提防被那小孩咬了一口,想来自己堂堂神仙,犯不着跟个小毛孩儿一般计较,便由了他去。那小孩却头也不回地跑了,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自顾啃着他的糖葫芦,就算刚才摔倒时沾了一层尘土,似乎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胃口。“真是饿疯了,招呼也不打一个,太没规矩了吧。”曹国舅看着被咬伤的手,两个凹陷的虎齿印里渗出鲜血,只好自认倒霉,默念一道咒语将伤口愈合了。
汉钟离说:“真是古怪,这一条街子人影都难见着一个,怎么没头没脑跑出这么个小孩儿,你看他拿着满手的冰糖葫芦,不会是抢的吧。”
“我感觉到有股邪气若隐若现,这里必有古怪。”李玄停下脚步,一本正经说,“采和,你去找个人家问一问,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还是少管闲事为妙。这扬州没得玩了,咱们早些北上,到那徐州走一遭吧。”张果老骑驴享受惯了,走不多久便喘上了粗气。
蓝采和懒得管他,自是听了李玄的吩咐,整理一下宽松的道袍,挑一个大户人家上前轻叩了门环。叩了片刻,不见有人开门,索性一改谦谦君子风度,敞了性子拍门板,一掌拍得门板震颤。
那大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儿,缝儿里只露出一只眼睛,滴溜溜上下瞅了两眼,“找谁呀?化缘请到别处去。”那人说着便欲关门。蓝采和膝盖一顶,一脚插进门槛,笑道:“不是化缘,你看我这道袍,用的都是上等料子,有身份的咧,用得着化缘吗?老哥,问你个话儿,为何大白天的家家关门闭户,酒肆客栈也不做生意?”
“小道士你新来的吧,这可是知府大人下了令,说是近日强盗猖獗,叫这城中家家户户都小心着些,不得与生人接触,可这都七八日了连根贼毛也没见着。嘿,我说你不会就是探路的强盗吧。”那门人忽然长了心眼,警觉起来,连忙用力关门。蓝采和只得死顶着,连声解释不是不是,一边叫唤:“韩大官人,还不快来现个身。”韩湘子赶紧上前,一身官袍现在那门缝中。“你看,这是我们韩大官人、韩老爷,这不新上任路过贵宝地,你瞧这身打扮准错不了。”
那人躲在门缝里将信将疑:“没事我可关门了,烦你高抬贵脚。”
“我们讨口水喝,行不?”蓝采和一脸媚笑。
“来福,什么人在外头吵吵闹闹的?”里面有人说。
“过路的,一个官爷和一个道士,说要讨水喝呢。”
“那就请他们进来吧。”
来福得了信儿便把门打开,一看街上还站着六人,顿时傻了眼。韩湘子赶紧圆场说:“这几位都是我的同乡,又正好与我同路就结伴而行了,不如让他们一起喝口水吧。”
来福见这一行人,男女老少,有的衣着光鲜,有的褴褛不堪,甚是奇异,犹豫一阵,不置可否。院内那人催促道:“怎么还不快些请人进来?”来福这才放他们进来,复又关了门、落了闩。
八仙进了宅子,粗略打量一回便知是个大户人家,也不等主人吩咐,奔着堂前的椅子就落下了屁股。一个仆人拎了一壶茶来,给八仙各斟一杯。李玄喝了口茶,便问东家姓氏。那东家五十岁上下,慈眉善目,身形伟岸,在当中的椅子上坐稳当了才慢条斯理说:“小可姓李,名春河。”李玄哈哈一笑:“姓李好啊,小老儿也姓李,你我正好同宗,也算有缘,你看这日近中午,街上十家店有五双闭着门,我们这中午饭也没个着落,真是苦恼啊!不如……”
“你们得寸进尺!”来福抢道,人是他放进来的,本来只说喝口水,现如今看架势成了讨要午饭,要东家破费可不好。
“来福,不得无礼。这几位朋友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也是不容易,既进了我的家门,来者都是客,也算是缘分。吩咐下去多加几个菜,再搬一坛酒上来,正好这些时日冷清无趣,难道热闹一回。”李春河又对八仙说,“不周之处,还请见谅。”韩湘子抱拳道:“如此甚是叨扰。”
片刻工夫,一桌酒菜便置办整齐,李春河请八仙入座。刚刚坐定,一个小孩蹦蹦跳跳自后院进来,从人隙中钻来钻去,自顾嬉闹,李春河拉也拉不到,喝也喝不止。那小孩五六岁年纪,头发剃成一个桃儿,脸蛋生得白白净净,双目俊秀,眼珠忽闪间似会说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