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复合大师1(1 / 2)从冬天到冬天首页

沿着山沟里的轨道再往前走两公里,就到了宣威。东山被夜侵染得不见一丝轮廓。列车开始减速,与轨道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列车员在卧铺车厢过道里喊:“宣威到了!宣威下车的有没有?宣威的!下车了!”这种古老的喊声是深夜的绿皮火车特有的,它有一种魔力,将归乡人的思绪从梦境中拉离出来,让所谓的故乡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他缓缓睁开眼,一动不动待了好一会儿;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钟。

列车员继续往前,卧铺包厢里隐约还能听见列车员充斥着云南方言的喊声。

他低头穿着鞋子,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列车员的喊声,以为正是这个声音把自己从虚无带回了实际;他跟随着人流下车,寒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被裹挟在人群中走出车站。

冬日的气温接近零度,刺骨的寒风如同针叶一样无尽地戳在人们的脸上。临近过年,每晚都有从全国各地驶来几十列火车从这座小城经过,这座小城的火车站也就总在半夜从出站口涌出一波一波的人流。

他们把脖子缩进衣领;他们把手揣进裤兜;他们匆匆四处张望;他们站在广场前拍照。

细小的雪花开始飘落,正对火车站前方的建设路满是潮湿,一辆辆出租车驶出车站在昏暗的路灯下亮起了广告牌;目光再往前一点,一公里外的滇能大酒店外侧的线条灯如电流一样顺着建筑物来回窜动。

他一只手垂直下捶在裤边,被冻得通红;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同样被冻得通红。

连续抽了六根烟后,他顺着台阶往下走。即便是凌晨四点,台阶低仍围着一群人,隔着很远就听见台阶下方一群人就喊:“宝山,上车就走!”“龙场,龙场!”“坐出租车吗?”“你到哪?坐车吗?”

熟悉的乡音,让他不得不回想起七年前选择从一线城市辞职回来的场景,那时候也是冬天。他已经辨别不出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等候了自己四年的妻子。

七年前,也就是2017年,他同样站在火车站台阶的中央,看着手机上的数据,数据显示:在云南共有一万零九百五十七人李伟,比张伟还多出三千四百零六人,即便放眼全国也是仅次于张伟的存在;他毕业以后接触到了太多数据,认为这世界局部是可计算的,包括爱情,于是辞了职打算创业。关于辞职,他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觉得一直当牛马看不到未来,也许只是因为对一些人的愧疚,但很久后他终于意识到是因为他内心已经想和所谓的家人和解。

辞职后总还得面对生活,在二流程序员的加持下,必定会混到饿不死的,他如是想。

在IT界有句话:一流程序员靠数学,二流靠算法,三流靠逻辑,四流靠SDK,五流靠Google和StackOverFlow,六流靠百度和。低端的看高端的就是黑魔法!

他叫李伟,从毕业就在搞算法,自诩为一个二流程序员。

辞职后,他设计了一个算法模型,打算严格依照模型过完后半生。

这个世界上有阴就有阳,有黑就有白,有天真就会有地假,有分手大师,必然也会有复合大师。

他的创业之旅选址曲靖,创业项目为帮人复合。他认为自己和打出“不收费的感情挽回老师+分手能复合一对一指导”“情侣分手后有90%以上的概率能复合”这类广告的人完全不是同类。不同之处在于:第一明码标价;第二,几乎所有事物都只分0和1——为什么用几乎?因为物理界出现的四大神兽之一的‘薛定谔的猫’可能既死又活。

两个人复合这件事,要么概率为零要么概率为百分百。这只有分手和复合两种情况,用群体复合的概率来概括个体复合的概率并不准确,那将变得用平均工资来反映个人的经济水平一样毫无意义,就像世界上从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感情同样也是。

人生面临着很多选择,最开始的时候,他一度纠结过是去当一个分手大师还是当复合大师。在无法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写了一个算法证明了复合要比分手难度大;他决定选择有挑战的项目,以至于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没谈过恋爱,想借此了解感情。

创业项目已经实施三个月有余,他一个客户都还没有;他在各种社交平台发广告,有那么几个人联系过他,但那些人一听报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实说,价格亲民又吉利——九百九十九,可愿意出这一价格至今没有。很多男的听到价格一般都会说一句:“大宝剑都没这么贵!”

如此困顿三个月后,他只好主动出击,不仅在社交平台和网站上打广告,也去大街上蹲人。一般遇到蹲地哭泣的小女生,又或者一个人闷闷不乐抽着烟的小伙子,还或者在酒吧买醉的年轻人,他都会上去问一句:“您好,请问您失恋了吗?”

收到最多的回复是:“滚!”也有人会和他聊上几句,这样的人一般是真的失恋了。他们在讲完一段坎坷的感情之路后,他一般会说:“您想复合吗?”

大多数人都是想的,因为不想的那一方肯定不会一个人满脸愁容蹲在大街或者在酒吧买醉。当这样的人点头后,他一般会说:“九百九十九元,我帮您复合。”

那些人一般会冷笑,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对此,他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结论——那些人爱得不够多。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17年夏至这天,他终于遇到了第一个客户,那年她还是个23岁的花季少女。

伴随着夏天一起到来的蝉鸣声聒噪地侵入大街小巷。当然,云南很少听得到蝉鸣,偶而也会有。

这天,李伟拿着PS自制如椰树牌包装壳一样的广告单从曲靖文化体育公园上了60路公交车并坐到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他时常坐在那个位置,可以开窗,透风,而且后方很少人;他坐车时喜欢找一个有安全感的地方,无疑那个位置最有安全感;那个地方还摆放着破窗锤,又增加了一些安全度。

公交车行驶过两站以后,上来一个人。她戴着耳机,身高163,大夏天却穿得很严实,白色短袖、牛仔裤、运动鞋;她素面朝天,脸都没洗就出门了,不好界定好看还是难看,

她刚上车,李伟就注意到了她,她似乎并不是太高兴。

李伟在心里默念:“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坐我这!坐我这!坐我这!急急如律令,人来!”

很多时候,在心里祈求一件事是上天可能会听到的。

最开始李伟并不相信这一说法,但这样的事确实已经发生过三次了,不过那还是他上学期间发生的事。

一次出去旅游,他从凤凰前往边城古镇,坐的是二十多座的中巴车。在车子快要满员的时候上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裙子,身材比例胖瘦都很完美的女生。即便她戴着口罩,也能感觉到口罩下藏着一张精致的容颜。他施展了生平第一次念咒:“坐我这!坐我这!坐我这!”她看了票根,到他旁边坐下。只是那时候他胆子太小,不敢讲话,不敢要联系方式,车子到了花垣县后还没进站,她就在中途下了车。他看着她的背影从桥上走过,拐了一个弯消失在视野之中。

第二次是在西宁到茶卡的列车上,走道里来回走着一个穿着白丝裙,身材丰腴的美女,她似乎在找座位。他第二次施展了念咒大法,又成功了,她坐到了他对面。她的胸前若隐若现,让人无法长时间直视。她没睡着之前,他总会不受控制地看向她,两人的视线偶尔会对上。后来她睡着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了;他看得有些聒噪,便强制让自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不见。

第三次就是遇到陈雨娟。

她上车后,站在车前方往后看了13秒,最后坐到了李伟的旁边,拿着手机一直在切歌。

她的气场有些冷。

吵架?冷战?分手?或者一些其他的原因,李伟咬着大拇指思索着。

车子驶过一站,李伟终于开口:“您好!请问您是失恋了吗?”

陈雨娟眯着眼睛,距离这么近,而她仿佛看不清他的脸一样;她从包里拿出眼镜戴上:“你在问我?”

“是的,请问您是失恋了吗?”

陈雨娟回正头,不再理他,并切了一首歌——《突然好想你》

公交车停下等红绿灯,车窗外:一辆白色凯迪拉克车内,两个年轻人在等红绿灯之际热吻。

李伟盯着看了三秒,回头说:“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什么?什么上学的人别听歌?”

李伟拿过陈雨娟手机,帮她换了一首歌——《伤心的人别听慢歌》,还手机给她时附赠了她一张广告单。

陈雨娟没看广告单,也没切歌,认真品鉴着那些快节奏的旋律和歌词。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