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忽而发觉自己的屁股已经离开了课椅，班主任赞许的目光，刘培阳猴子偷桃般欣喜的目光，还有无数同学或震惊，或庆幸，或淡漠的目光……唯独没有那道熟悉的目光。

“苏尘同学，那就交由你了。”赵家祥波澜不惊道，又好像等待许久后终得回应的释然，“坐下吧。”

“啪啪啪！”突兀的掌声响起，仿佛被感染了似的，整个班级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甚至连臭脸的徐敏也徐徐拍了几下巴掌，更别说起头的刘培阳，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故意搞事。

我在一片掌声中木然坐下，心潮澎湃。

门，开了。室外艳阳高照，一路生花。

“干得好啊苏哥！”刘培阳勾着我的肩膀，“我还以为你会一怂到底呢，是哥们我走眼了。”

我尴尬地朝他笑笑。

“我就知道苏哥不一般啦。”郑晓萌跟着刘培阳瞎凑起了热闹，“宇鹏哥不会看走眼的！我宣布苏哥是除了宇鹏哥以外，同龄人中我最佩服的一个！”

张杨没说什么话，但也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只是一时脑热，都被你们夸的天花乱坠了……”

只是作为一名社恐人士，跨过这道坎属实不容易。心脏跳动的频率还如鼓点般密集，我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啊苏尘。”刘培阳严肃道，“你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班长了，到那个时候岗位的竞争就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所以军训期间你要使劲积攒人脉，到时候给予那个徐敏致命一击，得民心者得天下！”

我汗颜：“你咋想这么远的……我也没有当班长的打算啊。”

刘培阳按着我的胳膊，微微点头：“我懂你——先隐忍，来日方长。”

……感觉你完全没懂呢。

我摇摇头，懒得再和他扯住这个话题不放。

又互相聊了会天，差不多三点半的时候，讲台上赵家祥的手机传来清晰的消息提示音，他翻看两遍后从座椅上起身，环顾一圈教室，手掌在桌上敲了三下，等到大家静下来后他一扶金丝眼镜，分别看了一眼我和徐敏：“苏尘，你带四、五个男同学跟我一起去拿一趟军训衣服。徐敏，你坐我这里来，在教室里看一下纪律。”

吩咐完后他便喝了口茶水，把讲台上的椅子让出来，再朝我招了招手。

我连忙从座位上弹射而起，一只手顺便把刘培阳也拉起来，清清嗓子，朝后排几个男生喊道，“再来几个哥们儿，和我一起服务班级嘞。”

搁以前的我，绝对说不出这种大大咧咧的话，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扮演好角色了。

好在没有出现无人响应的尴尬场景。几乎是我话音未落，便站起来五、六个男生，跟着我一起从后门出了教室，各个脸上都挂着兴高采烈的的表情，大约是在教室里憋坏了正好有机会出来透透气。

经过前门，我随意瞟到刚刚坐在讲台椅子上的徐敏，她的眼神也正好撞在我目光上，顿时变得有些恶狠狠的。

我也是万分无语地撇了撇嘴，加快脚步跟上前方班主任的脚步。

到了楼梯口才看到有不少班级的学生也在去搬运军训服装的路上，刘培阳性子开朗健谈，刚下楼梯前就和跟来的那几个男生聊得火热起来，我不擅与陌生人交谈，只好充当默不作声的背景板，静静听他们吹牛逼。

赵家祥领着我们通过一楼东西径的走廊，直达综合楼大厅，一块块蛇皮布袋摊在地上，上面垒着一叠叠用透明塑料袋包裹着的迷彩服。

这就是接下来两个星期里我们每天都要穿着的衣服，朴素无华，甚至还有些粗劣。

“找一下哪里是我们班的衣服，应该是有标记的。”赵家祥发号施令，我们几个男生便在一堆堆一模一样的衣服里寻找目标。

大厅里没有空调，又是一排排的透明落地窗和玻璃大门，下午三点半的太阳光直直洒下，加之来领衣服的学生越来越多，满地的军训服更是让人无处落脚。我们终于在满头大汗的状态下找到了用记号笔写上“高一十二”的蛇皮袋。

“数一下看看数量是不是对得上。”班主任提醒道，我心领神会，我们来了六个人，我记得班上最后一个学号是五十八号，也就是每人拿九到十袋就行。

于是我半跪在蛇皮袋上，数了十袋交给其中一位男生，以此类推又分别取了三十袋交给其他三名男生。我自己最后夹起十袋衣服，确认了剩下的袋数，不出意外应该是八袋。

结果是七袋。我心头一惊，连忙报告一旁双手叉腰正在和其他班级老师聊天的赵家祥：“赵老师，咱班好像少了一件！”

赵家祥盯着我：“你确定吗？”

我皱着眉，又弯腰数了数，确认了还是之前的结果，硬着头皮点头道：“我确定。咱班是五十八个人，但衣服只有五十七件。”

赵家祥笑了：“别紧张，你没数错。”

我眨了眨眼睛，有点没明白。

“咱班确实有五十八名同学，但有一名同学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参加军训，所以五十七件军训服是刚好的。”

原来如此，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眉心。

“没问题就带回教室分发给同学们，塑料袋上都有学号和姓名吧。”

“好的老师。”我答应着，把剩下的七袋军训服塞给一旁的刘培阳。

刘培阳有些不满：“你们都拿十袋，就给我七袋啥意思啊。”

“这不是看你身板瘦，给你渐渐负担嘛。”

“靠，我再瘦难道几件衣服还搬不动吗？”

我想了想，在自己的十袋衣服中抽出一袋放在他双手的衣服堆上：“这是你自己的衣服——‘32刘培阳’，拿着吧，回程！”

……

回到教室，与隔壁几个班的喧闹不同，我们班安静的格格不入。不出意料，徐敏端坐在讲台上，表情严厉，眼镜片透着丝丝寒光，震慑得讲台下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我搬着军训服走向讲台，眼神扫去，看到腮帮子鼓的高高的郑晓萌，心里直发笑，估计她是没法说话憋得慌了。

见我走到她旁边，徐敏明显不悦，蹙着眉头不善地看着我。

我毫不在意她凶狠的目光，招呼刘培阳把剩余的衣服拿上讲台，再看向讲台下的学生们：“各位，接下来我们喊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又看了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的徐敏一眼，淡淡地说：“徐敏同学，可以帮忙分发一下军训服吗。”

徐敏鼻子里挤出了微不可闻的嗤声，慢慢从座椅上站起来，以之为界限与我一同站在讲台左右，伸出白嫩的小手勾了勾：“拿过来。”

我微笑着将一半衣服移到她面前。徐敏也不含糊，雷厉风行地开始点名分发：“一号应雨森，来拿你衣服。”

那个扭扭捏捏的胖男孩双手交叉在圆滚滚的肚子前，小跑着走上讲台从徐敏手中接过衣服，仿佛是受不了她凌厉的目光，回座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