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乌鸦在枝头鸣叫几声扑棱棱地飞走了,蹬掉的那几片秋叶打着旋转飘悠悠地降在地上,无声无息。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看来,生产队出工的钟声不会响了。马继承摸摸儿子的头,告诉了母亲一声便走了出去。马继承站在门外,左右看了看,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抬脚。坐在家里憋闷,可出门又不知道那是他要去的地方。他犹豫了片刻,向马秃子家走去。
“谁在家呀?”马秃子比马继承岁数大,可是马继承没有叫过他哥,而是叫他“秃子”。可眼前马继承没法子称呼他了,叫“哥”吧,强嘴,又不能再叫“秃子”了,所以就这样像问树一样问了句。
“呀,大队……”马秃子的那个“长”字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他知道现在称呼他不合适,“来,进屋。”
马继承坐了下来:“嫂子呢?”
“串门子去了。”马秃子装了一锅旱烟递给马继承,“我这里没纸烟,你抽口这个?”
马继承接过旱烟袋,马秃子掏出火柴要为他点烟,被马继承拦住了:“我自己来吧。”马继承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呛得他连咳几声,“嗯,这烟怪冲。”
“你没抽惯这个,我抽这个对口。”马秃子说。
“秃……”马继承的“秃子”说了半截又改了口,“抽烟图个啥?解解闷罢了。”马继承说罢,一口蓝烟喷了出来。
马继承抽的不是烟,是郁闷,心中的不快吸附在这蓝色的烟雾里,在面前打着旋转慢慢弥散开去。
“老哥呀,我在家憋闷,想出来散散心,可出了门儿又不知道上哪儿去好,想来想去我就来你这儿了。唉,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呀!”两口烟抽得心里宽展多了,“老哥”喊得也不强嘴了,马继承顿了顿接着说,“那时候,你和刘黑子跟着我干,我马继承也没让你们吃亏;眼下我完蛋了,你们也垮了,这都是我给你们带的灾呀!”马继承话里有话。
“叫你大队长叫习惯了,可现在再这样叫就不合适了,那不是耍笑你吗?以后我就改口叫你贤弟吧,贤弟呀,你老哥我知道好坏,我不是那种有恩不报的人,你的大恩大德我记着呢!你要是有得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尽心尽力!”马秃子说得慷慨激昂。
“眼前也只是找个知己的拍拍话,也没啥事,有事一定找你帮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贤弟心里有事还不便说出来?”
“唉,我现在窝囊呀,娇娇看我官丢了,立马就变心了,整天在家吵闹。这不,今天一大早就出门走了,不知道去向。”
“贤弟,有句话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还有啥不能说的?说吧?”
“听说娇娇和宋干事来往频繁,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察到?”
“宋干事说我这次犯了大错,上边追着不放的话有可能坐牢。娇娇还算是大队干部,还能接触到公社干部,她在为我跑关系。”
马秃子摇摇头说:“不对,我看不对。”
“怎么了?有啥不对?”马继承急着问。
“你要是该坐牢早就坐牢了,还等到现在?那是他俩为了好接触给你的理由,寨子里差不多都知道他俩有事,就你不知道,馍馍还是先从外边熟的。”马秃子看了看马继承接着说,“我今早看见娇娇朝公社方向去了。”
马继承听了马秃子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掉进一块石头。他掏出两根纸烟,递给马秃子一根,自己点燃一根,皱着眉头,话也不说。不知烟雾里藏着的是苦恼,羞辱,愤慨,还是思索,玄机,报复。马秃子也不说话,忘记了抽烟,静静地看着马继承的表情。马继承猛然把正燃烧的半截烟朝地下一拧,直挺挺的烟卷立马瘫软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冒出最后一缕淡淡蓝烟。
“老哥,你认为愚弟是倭瓜菜吗?”马继承站起来说。
“贤弟,我看你是只猛虎,一时间被困在笼子里,终有一天你会冲出笼子的”
“那好,只要你看得起我,我若有出头之日一定报答你,你陪我去公社一趟。”
“现在就去?去找娇娇?”
“嗯,现在就去,不是找,而是捉。”
今天是星期天,马继承和马秃子一起来到公社大院,里面冷清清的无人。
“哥。”马继承把“老”字也去掉了,这样显得更近乎些,“你到里边转个圈,最后到宋干事门前看看。”
“嗯,好,你就在这里等着。”马秃子说吧朝大院里边走去。
过了一会儿马秃子拐回来说:“院子里没人,宋干事的门在锁着。”
“你看清娇娇来公社来了?”马继承问。
“看得清清楚楚,这一路上她又没有亲戚,能上哪去?”
“现在已经中午了,是不是到街上吃饭去了?咱们去街上转转。”
“嗯,应该是去吃饭去了,咱们留点神不要让他们看见。”
马继承扳了一下指头说:“大小有五个饭店,小饭店他们不回去,咱们先到桥头饭店看看。”
离桥头饭店还有一段距离,马继承告诉马秃子说:“你先到店里问一下老板,看看宋干事在不在,就说找他有点事。”
“那要是在的呢?”
“那你就到里边转一下出来,别让宋干事他俩看见。”
马秃子出来了。
“在不在?”
“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