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歌啊,流时之祟……”
被封住五官,囚于亚别拉地下深狱时,安克尔在心底一遍又一遍重复仅此一段的歌谣。
意识的最初,有一个女人在低吟浅唱。她唱着不知意味的歌谣,牵着那时仍是无知孩童的他走入秘地深处。
那歌声不知何时停止,回望时,他已是孤身一人。
……
野兽的嚎叫声惊醒了他。藏身在茂密树冠中的安克尔从漆黑的记忆中脱离,拨开枝条远眺。
稍远些的地方,正有大片树木轰然倒塌。
他吸吸鼻子起身,像只猴子一样搭着手臂蹲坐在树上,左右瞟了眼,身手矫健地跃起,在树丛间穿行。
喧闹处的中心果然是野兽,七八米高,凶恶丑陋。
只是它身上没有独属于“厄祟”的臭味,就是个普通的“野兽”而已。
安克尔失去兴趣。他正要离开,又瞥见角落有张开的屏障。
有人在?
安克尔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走近到那人身后。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面对正发狂作乱的庞然大物,仍旁若无人地趴在地上,不停写写画画的少女。
“你……”
许久没有发声的声带不听使唤,他发出比那野兽更难听的喑哑声音。安克尔顿了顿,与被他吓到回过头来的少女对上视线。
“小心!”
野兽投来断木的同时,少女也向他丢来什么东西。安克尔本能地挥手。纯粹且强烈的能量迸发,将断木和不知名的某种微小物体一并轰了出去。
而在那能量与少女抛出的某物接触后,一片极度耀眼的光障在他们身侧铺布。猝不及防的闪光让他们都闭上了眼,耳中随即传入尖利凄惨的哀嚎声。
莫名发生的风波稍许后便平息,原本气势汹汹的野兽已经被劈成两半,成了一滩死肉倒在地上。
“——真是惊人……”
不等安克尔发出疑问,那女孩掩唇感叹。她仅仅惊讶,而不像亚别拉的人一样畏惧嫌恶。
“谢谢你,”少女回身一笑,“我自己一人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救援。”
“看你的装束,你是入学翡丝丽雅的新生吗?这样说虽然有点奇怪……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请到‘莫提欧’来吧。”
少女自顾自地说了这些话,就收起那一地的细碎东西,拎着提包匆匆跑远。
安克尔只静静望着她,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后,才走向倒下的野兽。
野兽被干净地切割成两半,无论是极富韧性的皮囊还是柔软的内脏,切割的边缘都齐整利落。
是那女孩丢出的东西造成了这样惊人的伤害吗?
安克尔无从判断。
他极度缺少对世界的认知。
毕竟在得到自由、走出囚笼前,他是浑身戴满枷锁,被封闭五感、强行驯化的“人型野兽”。
·
跟随“监护人”走在学院长廊时,安克尔吸引了众多目光。
无数细碎的言语传入他耳中,无不充满揣度。
行于众人眼前的少年身着宽大的斗篷,顶着一头漆黑毛糙的乱发,神情漠然地在趾高气昂的男性身后亦步亦趋。
人们或许看到他颈上那显眼的猩红项圈,却不知宽大罩身的斗篷之下,是被反剪在身后,用坚实枷锁禁锢的双手。
“如果你再擅自离开,这次的特许外出,我会上报作废。”
以他监护人的身份陪同出行的,是名叫奥戴·波林的男性。
奥戴从野兽肚子里拎出转眼间搞得一身腥臭的安克尔,面不改色地将他清理干净,然后五花大绑。
安克尔此时安分老实地跟在他身后的唯一理由,是身披的斗篷也是极度稀有的束缚魔具。
而安克尔不会对他出手的原因,是被囚禁于亚别拉时,包括项圈束缚在内的,被强制签订的种种契约。
“在确认他就读期间的监护代理人前,他的诸事由我全权负责。”
奥戴与学院长进行礼貌地交接,在布下多重结界后,才解开斗篷的约束,为对方正式介绍自己带来的“学生”。
“安克尔,亚别拉中枢,代号11。”
缚于他颈上的项圈,是“亚别拉囚徒”的象征。意味着他的难以驯服,以及,猩红色级别的危险。
名为亚别拉中枢的组织,是世界中心“新别中都”的下属研究机构之一。他们捕获那些感染“厄祟”的存在,确认他们是否是需要被处决的“罪人”。
名为安克尔的少年,是其中稍有特殊的一人。
亚别拉从被禁止进入的秘地中,发现行为举止与野兽如出一辙的他,将他带回研究和驯化。
他毫无疑问散发着“厄祟”的气息,却除了魔能储量极大外,再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地方,也因此最终只成为驯化的材料。
世人视“厄祟”为疫病、灾难。它不知从何时起蔓延,悄无声息地遍布世界。
被“厄祟”感染侵蚀者会因极大幅膨胀的力量失控暴走,失去理智意识,成为造成巨大灾祸的孽物。
尽管亚别拉处决决议会上,大半都认为,即便没有呈现出“病症”,也应当将他处决。
独享一票决议权的首席佩里·阿来格使用了他的特权。
原因无他。
那时他们找到的,除了安克尔,还有他戴在脖子上、悬有特殊徽记的项链。
“那是新别中都的标记——他是引导我们前往中都的唯一线索。”
世界的中心“新别中都”,已经与世隔绝数百年。它的影响从未散去,却再没有于明面上展现其力量。
有传言说,那里隐藏着会颠覆世界的秘密,和散播于世的“厄祟”的真相。
而只有被“新别之心注视者”,才能够得到踏入其中的邀请。
被发现时,安克尔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
来自新别中都的某人,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将身负“厄祟”的孩子亲手送入禁忌之地。
而他在保有理性的状态下平安无恙地独自存活下来,着实令人生疑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