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伸出了无数只触手将一众孩童的命运拉入泥潭。摇摇晃晃的马车驶向扬州——那天下美人云集之处。
晏辞睁开眼,努力地适应黑暗,她看向四周,见连自己在内的五六个孩童挤在狭小的马车内,呼吸均匀,还在沉睡中没有醒来。她看了看目前的情况,便知道自己是被家人给卖了。晏辞早慧,知晓家中贫寒,故而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干活,想要减家里负担。在娘生了弟弟后,晏辞好几次听见爹在和娘谈论自己,那时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毕竟现在世道有些乱,在老百姓心中,养活一个娃娃不容易,要养活一个女娃娃就更是亏本买卖。
虽然早知如此,晏辞心里还是很难受,忍不住想哭。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大部分的孩童已经醒来也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张嘴就哭,外面的人甩甩鞭子,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后,马车停下了。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走了进来喊道:“都给老子出来!别等老子一个一个的拽出来!”
这些孩童们手脚并用的爬出来,还未站定,鞭子就落了下来,带着寒冬特有的凛冽,打在晏辞他们身上,不多时就见了血。
晏辞觉得这鞭子打的真疼,就好像从前偷喝的酒那样辛辣,直接淹没全身。
等他们这边的鞭子停了之后,晏辞偷偷四处打量,见后面还有十几辆这样的马车,也还有几批像他们这样挨打的孩童。
“要是谁再出声,坏老子的清净,老子就把他打成两截扔到地里喂狗!”汉子的凶神恶煞成功地让一众孩童咽了下去泪水。
一路清净,每天不过几个窝窝头,到也让这些孩童顺利抵达扬州。晏辞和同车的一个稍大点的女孩被扬州最大的青楼——浮梦坊里的管事妈妈看中,跟在行首采薇娘子身旁学习。这个采薇是坊中的瑶琴行首,在整个扬州也都是极为有名的。
晏辞惊讶于浮梦坊的奢靡热闹:彻夜不息的灯火,频频交错的杯壶,绕梁三日的乐曲,还有娇媚动人的花娘······出身乡野的晏辞从未见过这么奢靡的景象,不禁沉醉其中。可过了几日后,晏辞便明白了——此地是牢笼,她在此的任何行为不过是随波逐流,想干什么,要干什么,能干什么,从来不有自己做主。晏辞知道,她并不想呆在这里。
“简儿,把我的琴抱过来。”采薇吩咐着晏辞。“简儿”是晏辞在坊中的新名字,但她隐隐约约的不想承认这个新名字,好像一旦承认了她就会失去什么。
晏辞把瑶琴报给了采薇后,退至一边。这些日子她与另外一个一同卖进来的小姑娘书儿学了些规矩,伺候着采薇。采薇教琴时虽严厉了些,但对晏辞二人到也不错。
浮梦坊中规矩甚多,稍有不慎就会挨打。晏辞经常被打,但每次被打后她都一声不吭,站起来拍拍衣裳就走。相较而言书儿就挨打的次数就比她少。晏辞曾问过书儿为什么,书儿只说她家中也教过这些规矩,现在学来就比较容易。
“人比人,气死人。”晏辞感慨过不止一次,但她也并不想学这些规矩。故而,她前天又挨打了,而且还不轻,又被秋妈妈关了两天柴房,今天才出来,被书儿搀着回去了。
“这都一年多了,你还和秋妈妈对着干,有什么好下场,再打你几次,你这条命就不要了是不是?”书儿用布巾轻轻地擦拭伤口,嘴上也不停。
“莫慌,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晏辞脸上居然还能笑出来,道:“打多了皮就厚实了,下次就不怕她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