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下午送到的,朱厚照是入夜来的。
夜幕深沉,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慈宁宫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这即将爆发的风暴中心。
太后张氏,凤袍加身,珠帘轻摇,但她的面容却如同冬日寒冰,怒意在她眼中翻滚,仿佛随时都会化作雷霆。
“陛下到!”外面尖锐的声音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朱厚照身着便服,在太监的引领下走进了慈宁宫。
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站在太后对面,抬头与眼酝怒色的张氏对视,他身姿挺拔,宛如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
气势是一种无形却能感受的气息,往日朱厚照如一团棉花般温吞,而今却变成尖锐的山峰,锋芒毕露。
“子臣,见过母后!”朱厚照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划破了室内的宁静,“不知母后唤子臣来,所为何事?”
张氏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具震颤不已,茶水溅出,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监宫女皆被太后的愤怒吓到,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生怕云端雷霆波及自己。
“你!你这个逆子!”
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失望与愤怒,“你竟敢如此对本宫,你可知你正在摧毁我们母子情分!”
朱厚照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他缓缓向前一步,逼近太后,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母后,子臣身为帝王,必须为大局着想。亲情虽重,却不可凌驾于朝局之上,还望母后理解。”
太后张氏怒视着朱厚照,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愤怒地指着朱厚照,声音几乎要撕裂空气,“你软禁本宫,阻止你两个舅舅入宫,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朝局考虑?”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愤怒,再次道:“母后,太祖立国便定下后宫不得干政,您越界了!”
太后张氏闻言,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讽刺:“你口口声声说为朝局,实则不过是为了巩固你的权力罢了。难道为了你的权利,连亲情都容不下?你皇考在时,可从来未曾这样对过我,你如此不孝,你就不怕天下人说你?”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母后,子臣再说一遍,后宫不得干政。皇考已逝,还请您嘴下留德!!”
“哼!”张氏冷哼,似抓住了朱厚照的辫子一样,“许你做的,就不许我说吗?你皇考尸骨未寒你便要囚禁母后,皇上,你可真做得出来!!”
朱厚照闻言满面寒霜,抬起头的刹那,双眸中尽是厌恶和森冷,吓得张氏往后倒退了一步:“皇考最大的败笔便是只有你一个妃嫔,把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把二张惯得飞扬跋扈。若你为贤后,还能传颂千年,只可惜你不仅善妒,还是非不分,二张那等人到了朕手上,死万次不足偿其过!”
张氏被吓了一跳,“你难道真要对你两个舅舅……”
朱厚照一甩衣袍,霸气凛然道,“自古君王称孤道寡,而今这大明的寡人,便让朕来做!!”
说完他转身就走,不再理会被吓坏的张氏,一边走绝情的声音传荡在大殿:“朕会封禁二张府邸,他们是死是活,取决于母后几个月后在朕大婚典礼上的态度!”
朱厚照离开,大殿恢复清冷。
空旷的慈宁宫内,只留下独自面对这份母子之间的紧张与决裂的张氏。
……
夜幕低垂,京城一隅被浓重的阴影所笼罩。
二张兄弟这段时间来可是非常不顺,弘治皇帝在的时候,他们两个的日子过得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等外甥登基之后,二人瞬间跌落谷底,屡次朝见自己的亲姐姐却到了慈宁宫而不得入,想见外甥更是被阻拦在门口。
前面的十几年他们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而今兄弟二人只能借酒消愁。
那张八仙桌子上放置着几十道美味佳肴,但是二张兄弟今天却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只是一味地灌酒,连下酒的小菜都没有动一下。
张延龄放下了酒杯询问:“哥,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张鹤龄刚刚拿起筷子要夹菜,听到这话心烦意乱地放下了筷子,“你问我,我问谁去?”
二人的对话简单到枯燥,张鹤龄得不到回答,只好抓起酒瓶,再次倒满了一杯酒,一仰头灌下去。
那酒可是西北来的烧刀子,又辣又烧喉,一般人还不喜欢喝。
可唯有这样的烈酒才能迅速灌醉,才能忘记眼前的烦恼。
二人正枯坐对饮,外边有管家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老……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张鹤龄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晃晃,边上侍女赶紧上前去搀扶,却被他一把挥走:“本侯用得着你扶吗?开门!”
门边上的下人将门给打开,一身上等苏绣丝绸长衫的管家在门外弓着腰说道:“老爷,锦衣卫的人到了府里,说是要见您。”
张鹤龄醉醺醺的,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来到管家面前,睁一目眇一目,磕磕巴巴问:“什么?锦衣卫那帮狗奴才来府里干什么?”
“他们没说。”管家闻着那扑鼻而来的酒气,不敢多言。
张延龄也站起身来,“哥,咱们去会一会他们。”
兄弟二人来到了会客大厅,就见门外已经站着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满脸肃容的锦衣卫。
带队的锦衣卫的指挥官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此人剑眉星目,国字脸,颌下一部钢须,一抬头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弘治到正德年间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牟斌。
他因为正直的个性,使锦衣卫这个原本血腥暴力的机构,成为了公正、仁厚的代名词。
让以宽厚仁义治国的弘治皇帝都打消了取缔锦衣卫这个机构的念头。
朱厚照之所以让牟斌去封禁二张的府邸,就因为这个牟斌的人品和个性。
牟斌为人公正,对二张早就已深恶痛绝,如今接到这命令,想也不想连夜带着人就来了。
二张见是牟斌,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此人号称勋贵克星,什么人都敢得罪。
看到二张之后,牟斌站起身来,“奉陛下旨意,封禁寿宁侯府,建昌侯府。”
牟斌根本不跟他们两个拖拉,开门见山。
二张兄弟一听这话就瞬间就醒了过来。
张延龄年纪小,性格冲动,登时大怒:“你放屁,你们这个群锦衣卫只不过是皇家的奴才而已,而我们乃是皇亲国戚,我姐姐是当今太后,外甥是当今天子,你们居然敢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牟斌看着他,眼神如刀子一般,“锦衣卫只奉陛下旨意行事,你们若不服,可当面询问陛下。”
张鹤龄大怒指着牟斌:“你这鹰犬明知如今我等你见不着陛下,才敢假传圣旨,谁敢封禁我们的府邸?谁敢?”
牟斌冷喝一声,“我等奉命行事,即刻封禁汝等府邸,若有反抗,陛下圣命有言,可先斩后奏。
话,我已带到,尔等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