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七夕节。
当日下晌后,公府仆从便在管事的嘱咐下,在园子的池畔, 几株柳树旁的空地上搭建乞巧楼,丫鬟们又寻来鲜果花酒,摆放在红案上。
只待天黑后,月亮出?来, 府上的女眷焚香,向织女祭拜, 以及做巧果。
春月庭内, 蓉娘闻听姑娘要与三爷出?门去玩,惊讶忙问:“这样子, 岂非不与你姨母她们过乞巧了?”
一年后嫁进公府, 除去三爷,打交道最多便?是府里的女人。
更何况姑娘身份低微,还是因那糟事,才与三爷定下的亲事。现趁着这个机会,该与将来婆母、长嫂,多沟通相?处,关系才得以愈加融洽才是。
曦珠知晓蓉娘的顾虑,并不怎么在乎, 只眨下眼?,做踟蹰的模样, 道:“可是……三表哥已经与我说定,他还说, 姨母那边他也去讲过,姨母已经答应了。”
既如此, 蓉娘还有什么好?说?只得唉声叹气。
到现在,她虽庆幸曦珠的后半生有着落,但?实际真相?却半点不知,还在可怜没了爹娘做主的人儿?。
曦珠不能将那些过往告诉蓉娘,既是无用,还徒添她的忧虑。
对着敞开的红木顶箱大柜,看向里头呈列的衣裙,多是月白、霜白、荼白、雪白这类的颜色,她往右拨过去,又往左拨回来。
柔软的绸缎丝料从手指滑过,她选了一条玉白的裙。
天香绢料,丝细光润,暗绣落花流水纹。
裙子是今年初入夏后,姨母让琳琅阁的绣娘来量身做的,一直放在柜里,还未穿过。
曦珠将裙拿了出?来,合上柜门。
蓉娘过来帮着换衣,又帮着梳发?。
只是她的技巧并不好?,青坠也还在养伤,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多做的是粗活。
曦珠笑?道:“这些日为?了我的事,您头发?都白了好?些,歇着就好?,我自己来。”
接过蓉娘手里的梳子,迎着窗外的明光,和满树绿荫和蝉声。
她望向铜镜里,梳起肩侧的长发?。
蓉娘帮衬不了,便?再叹声气,坐在一边,难免不多唠叨两句。
“我与你说,你与三爷出?去玩,其他事我不多说了,只一点,万不可再出?那种事……”
曦珠正抬手挽发?髻,一时心难分,闻言要驳反,话到嘴边又停住。
等?蓉娘说完,她才郑重地点头:“您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一番梳妆打扮,费去近一个时辰。
曦珠许久未曾在这种事上用心,手也生疏许多。
轻抿下淡绯的唇脂,她看着镜里的自己,微弯眸笑?了笑?,又去洗净手上沾染的脂粉。
之后,便?坐在窗畔的榻上,翻开卫陵给她的那几本?志怪传奇,打发?剩下的无聊日子。
等?他派人来唤她。
他寻来的书很?有趣,曦珠看入了迷,真等?小圆过来,笑?喊道:“姑娘,三爷过来了,叫你出?去呢。”
她只好?将未读完的故事压好?页角,站起了身。
临出?门,又朝镜子看了一眼?自己。
近黄昏,万顷高空被云霞晕染,橘黄热烈的光芒,洒落繁茂的木香藤蔓上。隐约地,青绿深叶里,有雏鸟的叫声传出?,是哪对晚归的鸟,竟将巢建在里面。
卫陵并未在公府侧门等?人,而是直接来了春月庭外。
在两次送别分离的地方,等?待她。
他一直看着院门口,等?听到那轻巧的、仿若印刻魂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逐渐掩盖微弱的雏鸣。
她出?了院门,而后偏头,看见了他。
一刹,卫陵走了过去,皂靴在半途略顿下,接着朝她走去。
到了跟前,愈加清晰地看到她的妆容,嘴角扬地更高些,轻笑?出?声。
“走吧。”
同时伸出?手,要牵住她。
曦珠微咬下唇,将手躲开,瞪他道:“不要。”
天还没黑,这会正是丫鬟仆从忙碌,到处走动的时候。
她也知他在笑?什么。
“行,不让牵,就不牵。”
卫陵收回手,还在笑?,道:“走吧,天色不早了。”
直至侧门,他提起的嘴角都没放下。
等?扶人登上马车后,他坐到她的身旁,车子缓动,朝热街驶去。
舆轮滚在砖石上,发?出?轱辘声。
四方围蔽里,卫陵一瞬不瞬地看着身边人,终于憋不住笑?道:“你今日特别好?看。”
虽是淡妆,与平日瞧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他还是看出?了些差别。
话落,卫陵察觉话里的歧义,又赶紧找补道:“你平日也好?看的。”
他的目光没有狎昵轻佻,只是单纯夸赞。
这还是两人单独出?去逛街,并非寒食那日,在无人可知的深林草坡。
曦珠在他的话里,渐松了拘束的心绪。
她也望向他。
卫陵闲适地坐着,英朗面容上,如墨深的眼?眸微弯笑?她,一下接一下地,揉捏她搭放在膝上的手指。
这些日,他一直在院里养伤,懒穿外袍,只着单薄的衣。
今日出?门,终穿上紫团花窄袖圆领袍,头发?也用冠整齐束好?。
曦珠不觉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