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句话出口, 厅堂内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挺直跪地的人?身上。
凡出?身簪缨世家,勋爵门阀, 谁皆明白自婴啼出声起,至归于往生,都有赖于家族供养。
对于男子而言,更是如此。
仕途前程, 是其人?生最?为重要之事?,需倚靠父兄长辈, 才得以迅速在?官场站稳脚跟。?*? 后世袭爵位、封妻荫子, 乃是毕生追求。
纵使无心入局朝廷,真做纨绔子弟, 也是在?家族荫庇里, 方能逍遥快活、挥金如土。
倘若惹出?祸端,还有位高权重的家人?平定。
这是那些小?官小?吏,更甚平民百姓,所羡慕垂涎、遥不可及的。
适才卫陵说自己?当初入职神枢营,是为了一个表姑娘。
现今甚至口出?狂言,不同意两人?婚事?,便要脱离卫家,带人?出?去建立门户。
一个靠着镇国公府权势, 安然长至十九的人?,竟忘却曾经他那些风流玩乐, 是谁给的金银,是谁给的底气。
后至神枢营, 凭借什么空降至军营,就得中军司官的职位;又仰仗什么, 随便一个调令印章,就转至军事?重地军器局。
如此小?儿心性,可知偌大的公府是如何来的,不是光靠两句狠话,便能凭空变出?来。
卫旷怒极反笑,身上固疾发作。
被箭矢射瞎的右眼?阵阵刺痛,被战场流火烧伤的胸腔窒闷,他强忍着坐在?交椅上,沉声对?一旁的妻子吩咐:“你去那边看看,再?把两人?身边伺候的,给我?都查问清楚。”
丈夫平和?下来的语调,让杨毓从愣怔里回神,道:“是。”
她?与也才从震惊里反应的元嬷嬷,一道出?门,往春月庭去。
董纯礼望着厅里压抑到?极处的景况,踟蹰如何是好,卫远轻拍她?的手背,低声说:“你先去料理府上的事?,别在?此处。”
董纯礼点头道好,小?心绕过地上碎瓷。
卫远见人?离开,转看三?弟额头淌血地跪着,神情毅然不变;二弟也脸面青肿地站着,捂着不断流血的鼻子惊诧,却不敢多话。
他伸手招来一个仆从,道:“你扶二爷下去,将黄大夫找给他瞧。”
仆从原守在?门口,闻听厅内公爷雷霆震怒,两股战战地发抖,现被世子召唤,只得战战兢兢地上前来,顶着吓死人?的压力,赶紧来扶人?。
却还未碰到?二爷的胳膊,公爷的厉声便下来了。
“不过流点血,死不了人?,有什么好看,你去把黄孟叫过来。”
仆从惧怕不已,忙道:“是,公爷,小?的这就去!”
卫远不明父亲为何把人?叫过来,却观此景,不再?言语。
一厅沉默等待。
卫旷俯望渐渐垂头的小?儿子,唇角抿紧。
卫度连声气都不敢多喘。
等及黄孟被仆从告知,急提药箱赶来,甫跨进厅堂,便被一地狼藉溅落的血惊吓,又见二爷和?三?爷一站一跪,满身都是血。
都不知该先给哪位爷瞧。
卫旷站起身,对?地上还跪着的人?斥道:“混账,给我?先起来!”
卫陵直膝站起,牵连剧痛的胸膛,又咳一声。
转向卫度,“你给我?待在?这里!”
话落,卫旷率先走向厅堂旁侧的小?室,卫陵跟上去。
卫远跟黄孟随后追上。
这显然是要看什么。
卫度困惑,又被这排除自己?的场面,而感尴尬与气愤。
小?室仅方丈,四人?入内,便再?无多余可供走动。明窗光亮,相互动静皆清清楚楚。
卫旷转过身,对?黄孟肃声道:“你再?给他看,**是否真的有问题。”
闻言,卫远睁大了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黄孟也疑心,不由讶异道:“公爷,郑丑不是在?给三?爷治理,何故又要看?”
这不能**的病症非他专擅,当时也是三?爷自己?找的大夫郑丑在?治,郑丑来过公府后,还给公爷治病开起药来,疗效甚好,以至他都无多大用处,近日苦读医书,精进医术起来。
卫旷语调沉重。
“废话如此多,让你看就看!”
黄孟惶恐地瞬时闭嘴,只得看向低垂着眼?的三?爷,道:“您坐下,我?再?给您瞧瞧。”
……
卫旷深皱着眉,紧盯每一步。
他倒要看看是否果真不行。
若是行,他这个小?儿子便是连同那个郑丑,在?欺瞒他,现今他每日用的药,都是郑丑所写药方,虽身体比起从前,好上很多,但不可尽信。真是欺瞒,意图何在?。
若是不行,那昨晚与姑娘行事?……
两刻钟过去,黄孟擦把额上的汗,恭敬回话。
是比之前好些,但未痊愈。
从进屋起,卫远的吃惊迟迟不退,他算是明白过来,为何那次与陆家的相看当晚,父亲会传黄孟到?书房,再?是那个矮小?戴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