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来后先行了礼,再去架子上就着铜盆里的水洗了手,擦好了才坐下喝茶。
“把这茶换成青豆的,再加点炒好的紫苏籽来。”何济源看了眼面前的茶后吩咐。
“怎么这每快就回来了?”黄氏慈祥地问,手上挑黄豆速度不减。
“大老伯不在家,大哥哥又不敢拿出来,我每只好坐了会就回来了。”何济源端起换了的茶回道。
翠屏就坐在黄氏旁边,低着头端庄地坐着。
“你表妹来了也不带去逛逛,只顾自己耍。”黄氏停了手,回头嗔儿子。
“母亲这是折煞儿子了,儿子今天哪里闲了下来,这会子还要去读书呢,不然等父亲回来又要考,背不下可是要打板子的。”何济源笑了笑,几口将茶喝了,拉着黄立魁行了礼便出了来。
“嘿嘿嘿,你想躲别个,莫要拉着我呀。” 黄立魁待走远了将何济源的手拍掉,顺便还将袖子上的褶子抚平。
“我躲哪个呢?”何济源随口笑笑。
“还想哄我,你读你的书,拉我去算什么。”黄立魁一副过来人什么都懂的样子。
何济源忍着笑:“行,你懂,我正好有个问题要问你,随我来。”
“什么问题?我可先说了,学业上的问题你可别问我,我答不上来。”
“放心放心!”
两人进了园子,躲进一边的三间小房里。
那里采光良好,是家中男子的书房所在,何济源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里面的书架、书案、南官帽椅俱是樟木清漆的。
靠着书架的樟木高几上是一盆尺余高的白色钟乳石盆景,晶莹剔透,布满孔窍,不知是从哪个岩洞里找来的。
靠窗处是一盆小冬青盆景,亦不算高,红红的果子成簇地掩在青叶中,树下一小块带个大洞的青石。
屋里另外还有几盆种在深色陶盆中的寒兰。植株纤秀,细叶优雅,修美飘逸,或紫或浅绿的花朵散发着幽远的清香。
桌上棋枰笔架山镇纸砚台滴水一类文具摆得整整齐齐。
黄立魁从架子上取了个包着棉垫的竹臂,搁放在手臂下。随手打开旁边的一个竹雕盒子,见里面有三支已做好的点翠花,一支还是铜坯。
便拿出来对着光眯着眼看了会,笑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做了这每多又不送出去,白耗费心思呀。”
“怎么能说送不出去,不是要请表兄帮忙么?”
“怎么帮?”何济源搭到黄立魁的耳边说了一通。
“年前去?”黄立魁惊了,见何济源点头,“那我会不会挨打呀?亲都没定就说妾的事?”
“你傻的,不晓得换个身份?不过是探探口风而已。”
“那你肯定她会来看灯?”
何济源点头:“就算她不来,我们不能去?那时总会见到的。”
黄立魁细想了下,竖起拇指:“好计谋。”
两人对笑了一阵,即摆子对弈起来。
晚上两人温了会书,临了几张字,又讨论了一会作文,便各自回房歇息。
何济源躺在床上,想着白天表哥的话,又想着自己这么久没去看她,那个小娘子会很失望吧?
听双喜说在送她们回去时她还问了自己怎么样,担心自己有什么事,她大约也猜到什么了吧。
又想着这几天翠屏就在这里,免不了见面交谈,又是一阵烦闷。相处时若是不用心母亲肯定又要过问,太装又觉得累,实在是两人就没什么话讲。
若是翠屏能像她一样多读些书,知道的多一些也不会让他有如此遗憾之感。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半夜却从梦里吓醒,后半夜便一直睡不着。
自忖是否是日有所思的缘故,竟然梦到那个小娘子嫁人了,自己正好看着花轿从旁边过。心里空落落的,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又想起初始在衡州教访人家里听到那个相似名字时自己的反应,以及在面对那个与她六七分像的小娘子时的落荒而逃,脸就有些红,心还兀自怦怦地跳。
一早起来对着铜镜梳头时,看着有点肿的眼睛还在想,罢了,去给周夫子拜年时顺道去看看,能否看到就看运气吧。
又担心表哥那边有变数,催着黄立魁请人去说媒,害得黄立魁像见鬼似的瞪他。
这两个人的事倩倩自然是不清楚的,她以忙碌来逃避何氏的谩骂挖苦及心中的苦闷。
忙着做蜡染,给补好的旧衣裳重新染色,给大人们和弟弟做鞋、做袜子、做衣裳,把楮皮纸粘好做纸被,忙着织走亲戚和炭敬要的布。
大人们挖回来的葛根自然要洗刷削皮,捶好后滤好粉沉淀,然后一部分晒干,一部分做成粉条晾干。
接近年关,还要帮着砻米舂粉,做糯米果子、磨豆腐、做苦槠豆腐、做蕨根粉条。
放牛时有点时间便要砍柴过冬,这几天一直下着雨,砍的干树枝也不能马上烧,棚子里的柴便有些不足的样子。
有些空便是读柏崽带回来的书,顺便用冬天收好的各种香料做几个香包。
不过说来奇怪,她逆来顺受、闷着头不搭理,何氏就跳脱得很,每日里指桑骂槐、豆子鬼、讨债鬼不断。
她一反驳,大声骂回去,何氏倒像掰了嘴的鸭子、剪了舌的八哥,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