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去买点吃的。”

高勇没想到清漂的工作这么繁重，连上岸找饭辙的时间都没有。他见没人与自己同行，便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副尴尬的表情。

好在一上午的时间足够这帮糙汉子们混出感情，韩平掏出几个白馒头，热情地招呼起高勇：“那可远了，搁这吃点得了。”

姚亮挪动屁股让开了一个位置。

老赵将鸡架一拆为二，将自己的口粮匀了出去。

高勇的劳动赢得了其他人的尊敬，他们觉得高勇好像真是来做贡献的。

饭吃了一半，好像是察觉到大家平日里都在一个阶层里混。高勇也彻底放开了，他一边啃鸡架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赵大哥是住梓潼街那一片的吧？”

韩平说：“咋的，你们认识？”

“我认识这个。”高勇朝鸡骨头堆努了努嘴：“小丽家的鸡架吧，我也老在那儿买着吃。”

“他们家的便宜，烤得又脆生。”老赵摇头说：“我不住那儿，就是顺路。”

姚亮啧啧两声：“那儿的房价可不便宜。”

“前两年还没那么贵吧？”高勇想了想说：“这不是新起了个学校嘛。”

“学校离那老远，扯不着。”老赵侧过头，稍一寻思，又开口说：“对了，是那个中什么城要搞大商场，规划到原先的铁市上了。”

高勇心里一突，不动声色地说：“那地方我去过，好多人都不干了，听说原先那片是个坟场。”

老赵有些困惑：“是吗？”

姚亮却认同地说：“有可能，我听说那些商场啦，学校啦，都喜欢建在坟场上。”

“地便宜呗。”韩平插了一嘴。

高勇低着头说：“也不怕闹鬼。”

姚亮满不在乎：“那有啥可怕的，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就找谁。”

高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我听说寒江上最近一连淹死过俩人呢，你们就天天在寒江上干活，不怕吗？”

韩平忽然打了个寒颤，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姚亮仍旧大大咧咧地说：“怕啥呀，就前几天，我们还捞起过一个小孩呢，啧，那叫一个吓人。”

高勇抬头看向姚亮：“小孩？”

“对啊，小孩，你不知道？叫那个什么——”

姚亮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制止了，老赵的声音冷了几分：“这个事别往外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高勇看向老赵，他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坚毅，反而给人一种胆小的感觉。

姚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嘟囔一句：“案子不是都结了吗，有啥不能说的。”

话虽如此，但姚亮此后也没再提。只是聊了些家长里短。

几人吃完饭，顾不上休息便加班加点的将预定地点的垃圾清理干净。

一直忙活到下午五点，这趟活才算结束。

老赵和韩平两人开船回去，姚亮家就住在附近，他把工服交给老赵，换上一身轻便衣服上了岸。

岸边已经有个人等候多时了。姚亮定睛一看，发现是先一步离开的高勇。

高勇拍了拍屁股，捏了捏腰间的赘肉，这才跟上了姚亮。

“你也住附近？咱不会是一个小区的吧。”

“应该不是。”

姚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后面几乎都不说话了。两人年龄差距很大，能聊的也就那一两句。若是人多还好，人少就有些尴尬了。两个人的话题找得都不是太好。高勇甚至有点跟不上姚亮的步子。

高勇斟酌着语言，试探着说：“今天中午，老赵是怎么回事？”

姚亮盯着前面的车流，心不在焉地说：“哦，你说老赵啊，哎呀，他死脑筋，胆子小。”

高勇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往前两步与姚亮并肩：“我还听你说什么警察之类的，怎么，你们和警察还能说上话？”

姚亮将已经先一步到家的思绪收了回来，摇头说：“不认识什么警察，平日里没什么接触，就前几天不是有人掉水里了吗？”

红灯开始了倒计时，已经有不守规矩的人闯过了红灯。高勇压下急切的心情，继续问：“你们还参与过救援？”

姚亮脚一抬，踩着红灯的尾巴往前走：“要是有人落水，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这次没有人回应，姚亮以为高勇没跟上来，向后望去，却发现高勇捂着脑袋，蹲在原地。他没多想，往回走了几步，就听到高勇在自言自语。

“医院又怎么了？交钱就交钱呗，咱家财政大权不都在你手里吗？我兜里那块了八毛的够干什么？什么？不是我爹的？那是谁的？什么心脏病？我爹心脏又不好了？不是他的，你的啊……”

好像在打电话？天渐渐暗了，不如中午时那么亮。姚亮嘀咕一句，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次他看清了。高勇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拿着石头。他正朝着那块石头说话。

“阿尔兹海默”

一个专业的学术名词从姚亮的脑子里蹦了出来。他的鼻子一抽，好像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

高勇只迷糊了十几秒的功夫，他起来时俨然已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他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他不需要忘记。对于他来说，他只是稍微回忆了一下从前。

“不好意思啊，人老了腿脚不利索。”

“没事，等等又花不了多长时间，对了叔，你住哪儿，待会我送你回去吧。”姚亮根本没给高勇开口的机会，他自顾自地掏出手机：“要不给你儿子打个电话，电话号码记得吧。”

高勇尴尬中带着些困惑，对方的眼神柔和的简直像在看刚出生的婴儿。他对姚亮态度的转变有些不解，但他好像知道这是一个机会。索性，他直接开门见山：“叔想跟你了解个事，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姚亮点头如捣蒜，甚至伸手搀扶着高勇往下一个安全岛走。

“叔，你说就行，对了，你知道你儿子电话号码吧。”

高勇头一低，挣扎之意在脸上浮现，最终他叹气道：“我没儿子，也没女儿。”他抬头看向姚亮，把他的最后一个疑问憋了回去：“老婆前几年也没了。”

虽说是有些刻意在卖惨，但姚亮的心却更软了。

“前几天，不是有个小孩，女的，落水了吗？名字叫周忆家。”

“这事啊。”姚亮脸上的为难只出现了一瞬，他似乎不怕鬼神也不怕警察，接着便十分笃定地说：“我知道，人是老赵捞上来的，我当时就在船上，看得是真真的！”

高勇：“那她，就是你没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姚亮咽了口唾沫：“那孩子也是运气好，当然我的意思是死了之后啊。”姚亮连忙纠正语失：“她是头天晚上落水，隔天早上就被我们捞起来了，尸体还能看得过去，表情就是那种死人脸，也没什么表情。”

“不对劲的地方呢。”高勇指出了他的目的。示意说重点。

姚亮说：“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经常见死人。”

高勇有些失望，可没成想姚亮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重燃信心。只见他拿出手机，十分小心地说：“不过我当时拍了个照片，就是留个证据，她身上的东西咱可没碰。”

碰？高勇愣了一下，想不明白姚亮到底什么意思，一个9岁女孩身上能有什么，莫非她是离家出走，身上还带了点贵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