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每一朵花都将凋零，每一个生命也终将步入终点。

以江宁目前的身体状态，医生还是决定向家属下达病危通知，这是经过长达六十七天观测后所得出的结论，圣瓦伦丁的医生对于这种精神疾病已经再无任何治疗手段。

尽管圣瓦伦丁从一开始便只是将这些病人当做是疾病研究的小白鼠，但如果病人存在被治愈的可能，这些医生倒是并不介意将病人彻底治愈。

因为只有成功的病例才是检验疾病研究成果最好标准。

护士呆呆地看了医生好久，她再度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江宁，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孩子，面容清秀，皮肤苍白，如果没有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他或许此刻正在大学中，过着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可在医院中，这种事情又是那么稀松平常。

“通知病人的家属吧，病人一旦苏醒就会陷入精神失常的状态，长时间的昏迷对于病人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六十七天，已经是正常人的极限了，今天病人的状态又恶化了，恐怕是已经时日不多了。”

医生在病历上边记录边向护士传达，随后将一叠厚厚的资料递给了护士，那是病人办理出院的一些手续，以及病人从住院到出院时所有病情的记录。

护士点了点头，拿着这些资料飞快走出了病房，而医生却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摘下了眼镜，在江宁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管紫色的试剂，没有任何名称标识，也没有任何编码刻印，这是他这段时间自己研制的药剂，还没有正式向医院递交试药申请。

浓稠的紫色液体在试管中涌动，这些液体像是拥有生命一样在密封的试剂管中冒着气泡。

医生打量着这管试剂，他的眼神变得涣散，那是期待与渴望，可当他看了看身边的江宁时，又突然变得惊疑与不安。

从他这么多年的从医经历来看，江宁的死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没有人能够在陆陆续续昏迷六十七天，只靠外摄营养存活，而且精神意识上的严重分裂导致病人在事物认知方面已经出现了幻觉，而这一切都是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预告。

用一个将死之人来试验自己的最新药剂，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在圣瓦伦丁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这种事情，可医生在犹豫的，只是其他医生在试药前会向上面提出申请，而他的药剂申请了七八次都没有被允许进行试药，理由是——反人类。

是的，医生从研发这种药的初衷就是为了让人来摆脱病痛的折磨，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的病痛，这一切根源都是来自人类脆弱的精神与羸弱的身躯，而若想承载更大的力量，就必须要有相当量级的“壳”。

医生的药剂，就是为了能够制造那些“壳”。

尽管在对各类动物的试验中，这些动物最终会因为肌肉的迅速膨胀而爆体死亡，越是深度研究人类的精神，医生便越来惊叹人类精神对于躯体的能动性。

他认为，无论什么生物，其体内都存在着另外一面精神意识，而这一面与其主观意识达成了某种平衡，才会呈现出一个复杂而又多样的生物。也正是这个原因，药剂打破了长时间以来平衡的精神关系，所以才会导致主观意识失去了对躯体的主导，进而发生了种种惨案。

而如果能够找到主观意识极为薄弱已对躯体几近丧失支配权的‘壳’，且本体意识还没有死亡，那么他就可以凭借药剂使之与精神意识达成平衡，进而促使‘壳’的诞生。

而眼前，江宁是不可多得的试验品，他见过太多主观意识丧失主导的个体，不到几天就成为“意识死亡体”，唯独江宁，从一开始主观意识失去主导之后，一直到第六十七天，仍然没有进入“意识死亡”的阶段，甚至还能够达成一些基础的生理反应，这简直就是天赐的完美试验品。

医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他下意识地张大口沉重的喘息着，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连同握着试剂的那只手也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尽管这个世界中并不乏天生的“逐光者”，但从未有一例通过医药改造而人为诞生的“逐光者”，这也是徐光天肯在这里工作的原因，圣瓦伦丁为他提供了丰富的医药物资与理论成果。

最重要的是，他有了可以试药的素材。

这些患者简直就是天然的容器，他们仿佛是被剥去了内核的空壳，精神依然飞驰于天地之间，唯独肉体残留于这个纷杂喧嚣的世界上。

如果能成功，这将会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人可以拥有更加强大的意识与躯体进而去完成更为高级的进化，旧日的躯壳限制了人类向更高的地方发展，而他将会打碎这层桎梏。

他要制造出“逐光者”。

“主观意识与精神意识的平衡被命名为希露瓦恩平衡值，这是卡耶·希露瓦恩的研究成果，他说没人能够打破这个平衡，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都不行，而我徐光天，将会证明任何一个定论在经历数万试验检验之前都不能成为至理。”

他用针管从试剂中缓慢抽取了5ML的液体，这些‘沸腾’的药剂在进入新的试管之后似乎是被激发了活性，变得更加活跃起来，喷涌的气泡也从之前的米粒大小，变成了黄豆大小。

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徐光天能感觉到自己的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一直通过大口地呼吸来平复这股心情，针头却无论如何都对不准江宁手臂上的静脉血管。

“妈的，徐光天，这也许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冷静！冷静！”

徐光天愤然地站起身，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个耳光，灼烈的疼痛似乎将那股心情略微平复了，而他也趁着这个空隙找准了江宁的静脉血管将药剂缓慢注射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的徐光天迅速地将针管扔到了垃圾桶中，他戴上眼镜仔细地观摩着注射部位血管的反应。

能依稀看到江宁的皮下静脉血管已经变成了紫色，而且十分明显，就像是蜘蛛丝一般开始向着他的全身开始蔓延，心跳检测器的声音节奏开始变得急促，原本平静的数字也在飞速飙升。

看得这一切的徐光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子，自己距离那一个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110....120....150

江宁的心跳越来越快，而他的面色也变得红润，但那些紫色的静脉血管也越来越明显，他的胸口起伏也更加剧烈，眼皮在下意识地痉挛，这是恢复意识的前兆。

徐光天几乎要惊叫出声来，可他知道自己如果暴露了一切都将功亏一篑，而此时的他已经退到了门口，将门反锁了起来，然后拿桌子与椅子挡在了门的后面。

江宁的手指活动了几下，他的嗓子中开始发出低沉的呻吟，可是心跳仪上的数字已经达到了恐怖的170.

紧接着，一口黑色的血从江宁的口中喷涌出来，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与以往的涣散无神不同，此刻他的眼睛深沉似海，像是囊括了天地宇宙。

江宁盯着徐光天，血液开始从他的口鼻中涌出，可就在这时，心跳仪却传来了刺耳的嗡鸣声，徐光天发了疯似的冲向了心跳仪，当看到那个大大的‘0’的时候，他绝望地哀嚎了起来。

江宁就像是被剪断了丝线的人偶一样倒在了床上。

“为什么！为什么！”

徐光天难以接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他将近二十年的理论与研究，本以为在今天会被得以证实，可眼前的一切都表明，他的理论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