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力给他找的新的娘，遣人送来的一匹小红马儿。

“哈哈哈哈，槐儿，来，瞧瞧，这小马崽子，怎么样？我那没过门的媳妇儿送你的，是个贤惠人！”李大力显得格外高兴，亲自牵着那匹小红马儿进来，一把将他抱起，他的小屁股被安置在李大力粗壮的臂弯上，很稳，右半边贴着李大力胸腔的身体，明显能感受到他因为高兴而发出的震颤。

“早早便跟我打听你的生辰了，派人去北边专门寻来的好马驹子，瞧瞧这牙口。”

李猛高兴的，眼睛发亮的低头看着这匹大眼睛，双眼皮，睫毛又长又密的漂亮小马，迫不及待的想要坐上去，他扭巴着身子往下伏，李大力提溜着将他按在马背上。

负责照顾李猛的婢女桃桃惊呼出声：“将军，公子尚小！”

李大力不太高兴的白了她一眼，黑着脸扭头看坐在马上一脸高兴的李猛，才又跟着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挥挥手：“我李大力的儿子，才不是孬种，一匹跟狗似的马儿，还能将他吓着了？滚开！”

桃桃不敢再言语分毫，耷肩垂首的退到一旁，两手垂在身侧，时不时偷偷瞧一眼马背上的李猛，确定他没有摔下来才又安心的低下头。

李猛很喜欢他的小马驹，起了个名字叫螃蟹。

村里的老人常说那些厉害的人跟螃蟹一样横着走，他会是个厉害的人，他的小马驹以后也会是厉害的马。

可到了晚间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盖着找不出一丁点儿破洞的绸缎新棉被子时，他心里又突然浮现出一股强烈的罪恶感，他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不舒服，可他就是不愿意想起周慧芬，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错了。

过了他的生辰没多久，就过年了，过年的时候，李猛见到了许许多多人，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扬州话事人吴诲。

他们一群孩子一起在你来我往，觥筹交错的宴席上，穿着最新最干净最漂亮的衣裳给这位主公拜年。

吴诲比他爹李大力这些粗人可好看多了，胡子也打理的十分整齐，在一帮黑炭里显得格外白净，坐在他下首的文人模样的人给孩子们一人发了一个红封。

李猛听到其他人给他敬酒，喊他军师。

还听到吴诲与他同饮，唤他仲明。

不过这些都跟当时的他没有关系，李猛正和自己的同窗兼好友许岱一起拿着小匕首分食一大块连着骨头的烤羊肉，他们手边各有一个小碟子，里头盛放着洁白细腻的盐巴。

他们先从小碟子里用大拇指和食指拈出一小撮盐巴，小心的撒到肉上，再用匕首将那块洒了盐巴的肉割下来放进嘴里。

香喷喷的，非常好吃，他现在已经不爱光吃肥肉了，肉就要有瘦有肥的才好吃。

扬州城里的年显然和李猛记忆里中的年不一样，相比于贫苦的白沙村，寒冷的冬日里他和周慧芬两个人将所有的衣衫都穿在身上，依旧挡不住凌冽寒冷的海风，饭桌上的食物无论如何再努力，也不过就是早早攒下，冻在屋外的海货，和只有在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能吃上的夹杂着稻壳的米饭。

可这和从前比起来更热闹，更喧嚣，更富贵的年，除了刚开始令李猛惊呼和喜悦之外，并不能缓解他对母亲的思念和担忧。

他不知道，没有了他在身边干活，他的母亲能不能在过年前攒够那么多的海货，她能不能吃饱肚子。周慧芬经常说他就是个小火炉，冬日里无论多么寒冷，只要抱着他，就暖呼呼的，如今他不在，她会不会冻的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