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区域相当空旷。
空旷到除开矿星监管局、自助便利店、居民楼等必要建筑,它便一无所有。
银共傲首银河的生产力早早带走了尘满天的工作环境,只留下一些适当岗位,象征国家对矿星的直接管理。
比如监管者。
臃肿的监管者。
苏阳身负此职,却对它的未来不抱希望。它本该随着时间逐渐消失,现在倒反向完成了自我固化,诱惑着生灵趋之若鹜,“完善”体系内部。
不过,她理所应当地发现,矿星的监管者没有大部分城区独特的运作手段。
便利店干净如新的门前,两名预备监管者正和那名新来的女孩磕着零嘴闲聊,你一句“单身金贵”,我一句“单身万岁”——虽然两人是合定情侣——时不时傻笑几声。而监管局局长,正于不远处散漫地扫了他们一眼却没有上前职责。
毕竟局子里就三个人,炒掉就剩他孤零零一个。
相较狂热政客、星际游商渴望的通货竞争,矿星生灵更喜欢安静轻松的日常生活——哪怕风景只是单调的风暴,祂们仍能品出别样韵味。
这里不是极恶流放之地,不是繁忙的巨型太空城。自由野蛮的它叫矿星,仅此而已。
世外桃源似乎生来就是这副模样。
局长又看了一眼市政局——准确来说是村——在那里,市长正同两位陌生军官一如既往地交流今年的矿石容量情况,估计再过几分钟就能结束汇报工作,喜滋滋地回到他所举办的牌局。
遗憾的是,市长并没有进行往常的汇报工作,接到秘密围捕令的他赶忙安排起了居民安全撤离任务,放了老朋友鸽子。
而那接待室里的两位军官,似乎也没有谈着正事。好像那围捕令上对四名武装犯罪分子的描述,只是一次茶余笑谈。
“我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我也就随口一说……”尾音尚未钻出声带,朴真便强行将它赶回了胸腔。
她发现苏阳正紧盯着自己,以浅红色的眼睛——天知道这传承了哪座恒星的血脉——虽然苏女士平常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她靠血腥厮杀和异样瞳色交织成了更胜一筹的不怒自威,隔着六个职位等级把朴真吓了一跳。
朴真很自然地怂了:“回程费我给。”
包括能源和修理,也包括要请参与此次围捕行动的所有监管者一顿大餐。
苏阳终于移走了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剑而起的眼神:“她的归属地让人厌恶。”
天狼人类。一个将母星送入破碎边缘的族群。
“别老把神经死绷着,容易咔断掉知道吗?”朴真拢了拢金色长发,又说,“你干事确实厉害,但是呢,处世这种东西可没那么简单,同天狼人类往来,建立天狼难民特别监管区,是整个银河都在支持的政策。”
“我知道。”苏阳说。
她恰好就是天狼特别区的区长之一。她知道天狼人类给银共带来了什么。
愤青,一个源自六千年前的古老词汇,它曾消失了数不尽的岁月,时至今日又流传于街市。
自诩有识之士大喊着、高呼着银共并不需要的反抗,用可怜见识撑起一面小小旗帜。他们得到了什么吗?不曾。他们失去了什么吗?不曾。银共原先免费提供给所有公民的一日三餐没有丝毫减少,强悍高效的生产力完全能满足他们黑洞般的贪婪胃口。
令生灵不禁感叹,自私与歧视被印刻在他们的骨血里,泛银河的视界难以抹去他们恒星际的幼稚。
仁慈的帮扶带来了生于悲剧的天狼人类,他们堂而皇之享受优渥,堂而皇之批判优渥,将数不尽的享乐方式公诸于众。
银共被迫催生“监管者”这个恶心却又必须存在的职位,权力大到足以插手矿星事务。寂寞消沉的地球推着数百万经历泛银河战争后的恒星,奇迹般拐了弯。
苏阳似乎必须沉默以对,就像她的老师一样,体制内的生灵很难反对整个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