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卓氏是密党的领袖，而勒森拔氏则是魔党的核心，双方对吸血鬼一族的领导权，存在明显的竞争关系。由于梵卓氏的支持者众多，所以一直压着勒森拔氏一头，这次吸血鬼一族内部的矛盾升级，也是由梵卓氏与勒森拔氏之间引发。

“但是这次情况却不一样了，梵卓氏已经被其他氏族所孤立。”乌登海姆停下脚步，言之凿凿地道：“说来也有趣，勒森拔氏是以你的存在为理由，向梵卓氏发难的。由于你与那位大小姐的关系，许多原属于密党的氏族，纷纷转头支持勒森拔氏。”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的内心突然咯噔了一下，赶忙换了一种语气：“等等，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对吸血鬼一族造成了沉重的打击，那些家伙不敢与你正面对抗，于是将这笔债算在了梵卓氏的头上。”乌登海姆解释道：“一些并未与你接触的氏族，虽然他们暂时没有什么损失，但也对你的事迹产生了恐惧，因此也认为梵卓氏的行为属于引狼入室。”

这个事实倒是令我始料未及，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我的行为却带来了其他的后果，先是拉维尔镇遇袭，后是梵卓氏遭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不过我仔细想了想，这是吸血鬼一族内部的事情，绝不允许在这件事情上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他们不是鲜血王冠的继承者嘛。怎么了……那些家伙还敢以下犯上？”我不禁反问道，用尽包含嘲讽性质的语气。

“呵呵，那个维斯亲王的确快要顶不住现在这份压力了。”乌登海姆轻笑道。

“一个懦夫而已，顶不住也很正常。”我突然回想起那日在吸血鬼的会场中，那个维斯在危险中抛弃妮儿独自逃跑的事实。

“蓝翎！我告诉你这件事，是不希望对你有所隐瞒，因为我觉得你有知情权。”乌登海姆凝视着我，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你的确欠下了人情债，但是你如何抉择，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了。”

可我真的不想决定什么，我只想尽管找到合适的搬迁地，吸血鬼一族如果真的爆发内战，只要不伤及人类，我便不会插手。

乌登海姆见我半晌没有答话，于是不再多做言语。不一会儿，我们便来到目标搬迁地，那是一块靠近市政厅的狭窄区域，要穿过好几个暗巷才能到达，那里整整齐齐地屹立着四个排屋，一共有二十多个房间，足够福利院的众人居住。

我不禁点了点头，对这个区域很是满意：“这个位置的话，那些家伙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地攻击。”

要知道眼前这片区域可是夹在市政厅与圣索菲亚大教堂之间，此两大地标分别象征着索菲亚的世俗王权与东方教会的神权。吸血鬼对此地发起袭击，几乎等同于对人类的统治权发起直接挑战。

“应该说，我当然知道你需要什么样的地段了。”乌登海姆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我们驻足在屋前的道路上，从里面迎面走出来两个贵族男子，他们一上来便喜笑颜开：“你们二位就是蓝翎与乌登海姆先生吧？”

“他们就是这块区域的主人了！”乌登海姆小声提醒我。

接下来便是常见的商谈流程，我们先是进去各个排屋内简单巡视了一圈，发现里面的陈设并没有什么问题，应该说居住条件比原先的福利院还要稍好一些。四个排屋刚好将一整块空旷之地围在了中央，我想日后收拾一番，摆放几十张桌椅，正好可以给孩子们用作学堂。

可是在询价环节中出现了大问题，对方竟然狮子大开口，开出了四十银元一个月的租金，而且他说的是赫里特银元。要知道一个普通的中产商贩家庭，一年的开支也不可能超过十银元。

“这与我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之前不还是说四十比索吗？”乌登海姆疑惑道。

“四十比索？你在开玩笑吧？你见过四十比索能租下一幢排屋的吗？况且这里还是市中心。”那二人作出极为讶异的样子。

这可真是个巨大的误会啊。要知道赫里特银元是广泛流通于吻海周边的贸易货币，可以说是国际通用货币单位，它的价值甚至远高于里拉金币。根据帕拉丁历1577年三月索菲亚国有银行的汇率板显示，一赫里特银元可以兑换二百六十四个比索。

我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乌登海姆，可他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我暂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们二人只得悻悻而归，路上乌登海姆不由自主地吐槽道：“我怀疑八成是背后有人给咱们使绊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畜牲？”

“那几个排屋看上去真的不错。我回头再想想办法吧！”此刻的我只是后悔，若非一直以来骨子里的那份清高，我早该利用自身源力职业者的身份去赚钱，那么亦不会落得现在如此的窘境。

我与乌登海姆作了告别，便返回了众人落脚的帐篷区，只是暗自庆幸没有提前告诉他们，否则我现在真的颜面全无。

我没料到的是，第二日那两位房东竟然直接找上门来，我正打算求他们宽限几日，不要急于将那块区域出租。谁知他们居然直接拿出了租赁契约，让我在上面签字。

“我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啊？”我不禁面露难色，要知道那可是四十银元，可怕的天文数字。

“已经有人替你付过钱了，她一口气付了整整三年的租金。”其中一个房东赔笑道：“你们早日选择一个良辰吉日，赶快乔迁吧。”

“可是，是谁付的钱呢？”我连忙问道，心中实在是想不通，这个时候有谁会替我们付钱？

“那个人特意交待过，不让我们告知蓝翎先生她的身份。”另一个房东回答道：“人家做好事不想留名，您就别再问了。”

我内心不禁感叹，如今这个世道居然还有如此善良之人，对方既然无意留名，那么我也不想再细究他究竟是谁了。

我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福利院的众人，表示自己已经在市区为他们选好了新的居所，择日便可乔迁。从此之后他们无须再风餐露宿，承受风吹日晒之苦。桑伯、塔莉等人知道后十分高兴，他们当场就提出举办晚会，以庆祝这次的乔迁之喜。我拦住了他们，提出乔迁当日再庆祝也不迟。

我和桑伯商谈好乔迁的具体日子定在三天后。只是他一阵感叹：“要是妮儿小姐知道这件事情，那该有多好啊？”

我没有答话，因为我的内心一面对关于那个女人的事，就会不由自主地抽痛。我只是提醒桑伯多注重自己的身体，毕竟他大伤初愈。三天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我与桑伯福利院一共七十九口人，终于在这一天完成了搬迁。

我们刚刚安定下来，桑伯与塔莉等人便出门买菜去了，说是准备晚上庆祝的食材和酒精饮料。而我则是找到了乌登海姆，邀请他一起来参加晚会。毕竟能找到这样的房子，他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乌登海姆欣然同意。当院子中的篝火燃起之时，我与他拿起盛满烈酒的锡杯就碰了起来。我咽下一口酒后，疑虑道：“我会给这个地方施加一个空间结界，以确保吸血鬼无法进入，但是……”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连忙道：“我也会告知城市警备队，让他们多加巡逻。”

“看不出你在市政厅还挺能吃得开啊！”我重新审视着他好一会儿，心想着他也许不是只有吸血鬼猎人这一层身份吧，于是长叹一口气：“唉，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他一脸疑惑。

“你这个家伙前几天还向我哭穷，结果转头就替我把钱付了，而且一付就是三年。”我故意抖了抖他的手臂道：“行啊，做好事不留名，果然有君子风范！”

“什么？我没替你付钱啊。东方教会每个月只给我三十比索的经费。”乌登海姆否认道：“别开玩笑了，我可付不起那么多钱。”

“这就奇怪了，可谁会有这么好心呢？”我将那两个房东告知我的情况，复述了一遍给乌登海姆。

乌登海姆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直勾勾地看着我：“这个世道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帮你的。可你在卡拉玛圣城应该也没有什么朋友吧，有谁会帮你呢。而且她不想让你知道她是谁，那么她会不会是你不希望看到的那个人呢？”

“你想表达的……是谁？”我的双瞳微眯，缓缓询问道。

“那个人会不会是梵卓氏大小姐？”乌登海姆道，而他给出的答案直击我的心灵。

“是她？”我直接摇了摇头，然而内心还是不禁相信这个事实，乌登海姆的逻辑推定真是无懈可击。可是为什么？梵卓妮儿，明明我们已经恩断义绝，可你为什么还要对我施加恩惠。你以为这么一点恩惠就能让我改变对你的看法吗？你不过是一只吸血鬼，是一个玩弄人心、嗜血如命的怪物。

我苦涩地咽下一杯又一杯烈酒，但是我对酒精的忍耐力有限，酒过三巡后，我终于不胜酒力，双眼已然陷入了一片模糊……

我的意识在酒精的作用逐渐沉沦，周遭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此时的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往事。那是帕拉丁历1566年的一个夏天，历时二十二年的素伦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

素伦战争是雅科夫帝国皇室的两代人向北方林妖一族发起的持久性扫荡战争。经过伊凡五世的持续军事打击，雅科夫境内的林妖栖息地由奥尔格北迁至帕夏一带。

林妖一族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彻底战败，向至高无上的普希金家族表达了臣服之意。然而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皇帝伊凡五世的面前，那便是如何处置现在三万多人的林妖俘虏。

伊凡五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伟大君王，他坚信只有将俘虏全部屠尽，才能彰显皇帝的威严，因为林妖是典型的半游牧、半渔猎氏族，他们从来没有保留俘虏的传统，不知道有多少雅科夫人死在林妖一族的暴行之中。

然而就连皇帝都没有料到，一个身影竟然挡在了那群俘虏面前，那便是杀得林妖一族闻风丧胆的亚历山大普希金将军。他居然给林妖们求情，请求皇帝宽恕他们的罪行，饶那些俘虏一条生路。

“愚蠢！身为人君者，怎么能如此妇人之仁？”皇帝陛下震怒，他的一怒之下，便赏了亚历山大将军三十鞭子。

那些林妖俘虏们的命终于是保住了。只是皇帝让亚历山大将军好好记住，他的痛苦就是自己的怜悯与宽恕所导致的。但是亚历山大将军没有多吭一声，他所得到的只是皇帝失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