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这场几乎覆盖了小半个外城的火终于扑灭了。
陈言和楚逸尘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全,沉默不语,昨天夜里张全的母亲张氏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陈言一想到昨天还拉着自己手和自己说要早点成家的的老妇人,今天就不在人世了,内心五味杂陈,生命的脆弱就像是一张白纸,只需要轻轻一戳就会破开一个大洞了。
“人生无常,张兄节哀……”
陈言看着灰头土脸,满眼血丝的张全安慰道。
张全跪在地上,嘴里还在不断的自言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没有水呢?怎么会这样啊!”
昨天晚上这场大火本来是可以扑灭的,张全的母亲张氏也是有机会可以救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买房子之前满满当当的水井,现如今干枯的只剩下一些泥沙了,不只只是张全家这一户,很多家都是这样子。
本来陈言和楚逸尘已经尽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起火的地点,张全也借着年轻身子灵活翻出了自己住的宅院,等到他去救自己母亲的时候,才发现因为母亲年老体衰,还被困在屋子里,于是三人准备从水井里打水将火势扑灭,把张氏救出来,结果水打到一半,水井里就捞不出来水了,去淮安河打水路途太远,他们不断的来回跑,对于不断扩大的火势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三人累到瘫痪,却还是只能听着张氏在屋子内惨叫,他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直接冲进火海里救人,可火势太大根本就冲不进去,陈言甚至暴露了自己是天选者的事情,从貔貅空间里取出来了一堆道具,可不是不会用就是压根起不到作用,给李国柱发消息也没有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氏死在自己儿子为他刚买的新宅子里。
“呜呜呜呜……呜呜呜……逸尘,我的娘亲死了……呜呜呜”
听着自己至交好友的嚎哭声,楚逸尘握紧拳头,他的双眼也已经通红,手心攥紧到已经出血,他想去验证一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他可能已经猜出来事情的大概了。
他要让人付出代价,只因为张氏是看着楚逸尘长大的,对于楚逸尘来说张氏算是半个母亲,没有亲情却是亲情,况且他和张全又是多年的至交好友,现在张氏的故去对楚逸尘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很需要去查明真相。
“表哥,你回家去吧,离开淮安……”
撂下这句话,楚逸尘怀着沉重的心情,朝着衙门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打听,是那些人家的水井没有水,无一例外,全是李员外这两年圈地建的新宅院。
到了衙门口,因为门口人太多,楚逸尘没有着急进去,伫立在门外。
衙门门口拦着人群的捕快看到楚逸尘的到来,脸上露出欣喜神色:
“逸尘你终于来了,现在衙门里一团糟……快来帮帮忙啊!”
因为昨天夜里这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让平日安静的衙门都生出了不少的事端,前来衙门讨要一个说法的,处理尸体的,解决一些与死者的财务纠纷的,甚至还有几个同僚自己的家人或者是亲属也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现在的衙门简直就是乱成一锅粥了。
有同僚说:
“逸尘你帮我去安抚一下小周,他二舅昨天家也被烧了,死在了大火中,你和他熟,照拂一下……”
楚逸尘没动,又有同僚说:
“等等,小周的事情等下再说,先去帮我把院子里的那几具尸体送乱葬岗去埋着,我们这边忙不过来了……”
“你们都别吵,我这边的事情更重要,门口那几个闹事的要拦不住了,这要是让他们进了衙门打扰到了老爷,我们不得罚俸禄?”
几人各吵各的,实在是没办法,因为县衙确实是缺人,可楚逸尘却站在门口一动没动。
楚逸尘隔着在衙门口堆积的人群,望着衙门里忙忙碌碌的同僚,望着高高在上的“公正廉明”四字牌匾,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个衙门,隔了好远,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只要他推开挡着门的百姓,只要他跨入这扇门,他依旧是高百姓一等的一个“小捕快”,可他走不动,这几步好像是远到他用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
“散散,散散,都散开,官差办事,你们要讨公道的等会再说,小心都给你们抓起来关着,真的是一群刁民!”
门口的捕快们朝着聚集的人群凶神恶煞道,他们强硬的推开门口聚集着的百姓,挤出来了一条小道,想让楚逸尘进来,可楚逸尘还是一动不动。
“逸尘,你怎么还不进来?”
有同僚焦急的催促。
楚逸尘摇了摇头,问:
“钱知县和汪主簿呢?”
同僚挠了挠头,想了想,道:
“在县衙里和李员外议事呢?你有什么要事禀告吗?”
同僚压根就没想到昨天晚上有和楚逸尘相关的人死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楚逸尘孑然一身,最喜欢去的也就是飘香院了,难不成他楚逸尘要为了一个飘香院的姑娘和知县与主簿闹掰?
楚逸尘点了点头,从百姓中挤进了县衙,他没有帮着同僚阻拦要报官的百姓,也没有帮同僚搬后院的尸体,而是径直去库房取了一把刀,甚至没有换上捕快的官服,这身官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沉重了。
取到刀了以后,楚逸尘来到了他们平日里晒太阳的前院,平日躺满人的摇椅现在空空荡荡,只剩下摇椅摇曳的声音咯吱作响,他又穿过了前院,径直走到了内院里面,地上摆摆着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几个捕快还在讨论:
“这都是今早点卯捡回来没有人认领的尸体,估计是乞丐什么的吧,等下都丢乱葬岗吧……”
说着还有捕快用草席卷着尸体扛到衙门里的马车上,准备多装点一次丢乱葬岗去。
有一个捕快可能偏瘦弱,搬一具大块头尸体有些搬不动,看到楚逸尘连忙开口:
“逸尘快来帮一下忙……有些重……”
“你先放下,搬别的……”
“反正都要搬的,我懒得再跑……”
后院的捕快们讨论嘈杂声不断的涌入楚逸尘的耳中,吵得楚逸尘心烦意乱,吵得楚逸尘有些濒临崩溃,难以忍受,他紧皱眉头,捂着耳朵,想将这些嘈杂的声音从脑海中祛除,可他做不到,终于,楚逸尘忍无可忍,暴怒道:
“够了!”
“你们知道我一路走过来,百姓们都是怎么说的吗?是那个李员外,哄骗百姓们买他新建的宅子,说好的打了水井,只不过是挖了个坑,外城多半百姓被烧死,都是他的错,你们就不管管吗?”
“人死了丢乱葬岗,有意义吗?”
“现在李员外就在这里,你们不想为这些死去的百姓讨要一个公道吗?”
楚逸尘一口气说完,本以为会有人回应他,却没想到刚刚还吵闹的衙役顿时间就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在为二舅难过的小周都不再哭泣,蹲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衙门里光滑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