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苦寒,东京温暖如春。
大部队驻扎在京西大营,只有一百多功臣有资格从酸枣门进入,能获得官家召见的更是不足双手之数。
宋安一伙人显然不在此列。
舟车劳顿得不到休息,韩五后背的箭伤感染,昨天夜里发起了高烧。
宋安刚去看过了,韩五已经烧得认不清人。
身高八尺魁梧壮硕的汉子眼见得被折磨得瘦脱了相。
许常胜心有戚戚,拍了拍宋安的肩膀,安慰道:“咱们当兵的,本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他能扛过来,是他福大命大,抗不过来,也算死得其所,都是天数,怨不得旁人。”
吸了一口气,许常胜又强挤出一抹笑容,道:“总比当天在城头被孟指挥砍了脑袋强。”
话虽这么说,宋安还是想不开。
三人正唉声叹气的时候,孟清领着几名穿黑靴的公人找过来。
公人趾高气扬,威风八面,径直走到三人面前,仰起头拿鼻孔看人,颐指气使道:“谁是宋安?”
宋安闻言,心里直犯嘀咕,抱拳拱手道:“在下宋安,不知几位大人有何见教?”
“你就是宋安?”领头的公人一挥手,道:“少废话,我家押司召见,跟咱们走一趟吧!”
三人面面相觑,许常胜上前一步,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往领头的公人手里拍,陪着笑道:“大人可否见告,我这位兄弟犯了什么事?”
公人低头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朝着另外几名手下笑道:“没看出来,这帮丘八倒有钱得很。”
话锋一转,厉声道:“这是你贿赂本官的罪证,识趣的快滚开,少来碍眼,否则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说罢,扬起手要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孟清忙迎上来打圆场,一边拦下公人,一边给宋安使眼色。
宋安见状,虽是心里打鼓,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几名公人走了。
一伙人七拐八拐,到了左承天门内的一排建筑前停下来。
宋安抬头一看,心里泛起阵阵狐疑。
眼前大门气势恢宏,斗拱交错,竟是大名鼎鼎的皇城司。
“愣着干什么,走吧!”公人搡了一把,径直将宋安带到偏殿,站在台阶上停下脚步,微微欠身叩门,放低了嗓门恭敬的说道:“押司,人到了。”
门里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好,带进来吧。”
“是!”公人轻轻推开门,弯腰垂背,把宋安让了进去。
房间里点着檀香,家具摆设华美名贵,往里是一面泛着油光的木樨屏风,屏风上点缀着一幅傲雪寒梅图。
屏风前的男人身着常服,中等身材,蓄着八字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起来一团和气。
此人正是皇城司押司,王直。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宋安行了个捶胸礼,道:“标下见过大人。”
“不必客气。”王直挥了挥手,和气的笑道:“西北请功的札子我见过了,不愧是咱们皇城司的人,这一仗把咱们皇城司的威风打出来了。”
宋安听得一头雾水,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皇城司的人了。
只听王直又唏嘘道:“便是宋二哥泉下有知,也没有遗憾了。”
宋安恍然惊醒,“本家”那个死去多年的爹的确行二,也曾经在皇城司听差,难道和王直有同僚之谊?
如此说来,说他是皇城司的人也不算勉强。
此时北宋实行募兵制,兵力来源主要是四个方面:或招募当地土人就近入伍,或选取营伍子弟听从本军,或选流民补充本城,或以罪犯刺配入营。
宋安属于第二种情况,子承父业,只是他爹生前似乎并没多少遗泽留给他,他又不曾钻营打点,还没在皇城司当一天差就被打发到西北前线了。
宋初并没有这种继承制度。
奈何在北宋当兵属于贱业,逢人矮三分,百姓参军的意愿并不高。
时下有句话叫好铁莫做钉,好男莫做兵。
兵源不足,这才有了军伍子弟递补增任的法子,父亡子继,兄死弟承,几乎不给人选择的余地。
既然攀上关系,宋安稍稍松了一口气。
“当不得大人夸奖,杀敌报国,军人本分,如是而已。”
“好一个杀敌报国,军人本分。”王直呢喃一声,感慨道:“仅此一点就要强出旁人一大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