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物品一个不落地收进黑色的行李箱,包括一大摞证书,望着空荡荡的宿舍,心头隐约浮现一丝不舍。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我意识到我真的毕业了。
老爸说,读完研就够了,那就够了吧。
我拖着行李箱慢慢的走在林荫小道上,缩着骨拖箱子并不算舒适,尽管不重,虽然变形的箱子快爆开的拉链可能不会这么认为。四顾无人,我抬头习惯性看天,食指和中指轻微作响,变长了些许。
我轻轻叹了口气。
蓝天悠远辽阔,几抹白云惬意的飘着,这是一个平凡的上午。而我,也是一个平凡的毕业了的研究生。这样安定而温暖的生活,自我有记忆起已经过了整整七年。当然,和我爸一起。
我叫张海关,据说是我妈怀孕时去看了中国海关的大楼,一时心绪激昂,一锤定音了我的名字。然而八年前,我与她一同遭遇了车祸,她抢救无效死亡,我则摔坏了脑子,失忆了。
我爸说,我以前本是个十分活泼开朗的孩子,经历了许多趣事,然而车祸醒来回到家的我却性情大变,似乎是患上了重度Ptsd,整个人变得十分沉默寡言,面无表情,还十分警惕生人,连睡觉都要贴身带着一把刀,削笔刀、水果刀、菜刀……顺得到手的都被我给拿来防身。他当时被吓到了,想了不少办法才使我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成为一个社会主义的接班人、遵纪守法的好青年,只是看上去内向了点,终究不如过去。
我一直对这个故事和我的过去持怀疑态度,但我隐约记得我有记忆的最初片段确实是在医院,当时的茫然我已忘却,然而那种仿佛一不留神便会失去性命的警惕却是牢牢印在我的灵魂中。应该有数月,我一直抓着一切潜意识里觉得能防身的东西,时刻观察着四周,暗中选择着逃离路线,并且始终一言不发。
那段日子,我不好熬,我爸更难熬。我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却又关注着一切;眸中映不出一个人影,却偏偏又倒映着万物。我清楚的听到我爸在门后痛苦压抑的呜咽声,转而推开门面向我的强装欢颜。
我不知道出于什么习惯,隐蔽而仔细地快速观察着他,苍老的脸上镌刻着沧桑的皱纹,短而凌乱的侧鬓透出一股衰朽的灰白,顶部残留着些黑发,似乎是这几天突然变白的。整个人背部佝偻着,显得原本应该高大的男人分外渺小。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目光交杂着巨大的欣喜和莫大的悲哀。
他颤颤巍巍地向我走来,哽咽开口:“小关。”
我喜欢这个名字,似乎跨越了一个世纪,淡淡的熟悉感从我心里渐渐浮现,宛如一个干涸的泉眼,获得了些许滋润,便源源不断地涌出了清澈的甘泉。我暂缓了逃离计划,出院后便在他的家里住了下来。后来,就不走了。
我们在一年后经历过一次搬家,远离了重重叠叠的黑暗。
我仍然不知道那段时间我爸是怎么熬过去的。我至今已丝毫不怀疑、甚至内心迫切地希望,我们的父子关系确实是真的。他近乎无私地帮我建立起有关世界的联系,成为我于此界的锚点,成为我的根。我睁眼,世界从我脚下起步。
现在回想起来,仍为刚开始的半年感到抱歉,那时我甚至没叫过他一声父亲。而他,也一直为有着如此与众不同的儿子无比担忧吧?
我确实与常人有些不同,我偶尔会想我是不是曾经被拐卖,被训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小时候偷偷瞒着大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或者,被迫加入过什么黑社会……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最有可能的是扒手。我右手食指和中指非常的长,而且极为有力,这太适合从又紧又窄的口袋里夹出钱包了。
我不能有前科,老爸会不高兴的。
至少我认为我一直是安分守己的,做好事不留名,悄悄见义勇为一下(手指微动,石子砸偏了原本精准落在路人头上的花盆,或者砸向嫌疑人的小腿,嫌疑人一跪,警察及时追上,诸如此类)……
至于我怎么发现我那两指力量挺强的……嘘,那衣柜后面的两个洞现在还被我拿箱子掩着呢。至于我又怎么发现我能缩骨的……我是先从那两根手指开始尝试,然后发现好像能缩的不止两根手指……我好像,还会很多奇奇怪怪的灰色技能。但我不想去开发它们,我该怎么解释这些技能哪来的?还是那句话——遵、纪、守、法!
可我,还瞒着他一件事……他或许只会以为我为车祸手臂和胸口留疤而自卑,才会每次沐浴完后穿好衣服才出来,而且多半是深色的;他记得他儿子以前明明喜欢在夏天穿浅色的短袖或背心,光着膀子在烈日下打球。
一开始是有疤的,可是那么深的疤痕早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我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是…
对不起,爸。我尝试过洗掉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