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姬本灿回答说，“我和父亲进去过洞里，里面布满着冒着火星的洞穴，那些纤虫引就是从那些洞里冒出来的，因为温度高，洞口窄小，至今也不能想到办法一探究竟。”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能想到，明月山中还有这般种种神奇的造化。”

玉刀发出的这种感叹，姬本灿深有体会。如果不是姬再春在某个时日带着他旅险虎方小邑采撷虎皮蒜，他也将被蒙在鼓里。那时的父亲已近花甲，一定是有着由他来接掌药业集团的打算。他有些骄傲又有些力不从心地说道：“虎皮蒜就在血丝洞的背面，不过今天似乎有些麻烦。”

三个人骑在兕虣的背上分析着情况，一时也不敢催动兕虣入水就岛。突然，远处的小岛升腾起明亮的光团，大群的流火受三足乌的惊吓群飞而起，顿时刺耳的尖叫炸响一片，在黑幕深沉的地底漫延开来，异常清晰地传入三人的耳膜。但见火群升空，时而像一团耀眼的花火在空中绽放，时而像一把犀利的长剑直插苍穹，时而又像巨大的旋涡在空中刮起狂风，在亘古的地底世界演义着动人心魄的长舞。但是很快，或许是它们已见惯了三足乌不怀好意的亲临，这些富有组织纪律性的精灵渐渐归于沉寂，下降、停落、安眠，被小岛上的黑暗一点点吞没，那稀稀落落的鸣叫已不再刺人耳膜。

“就是现在。”姬本灿率先提虣入水，短尾甝矫健的身形已然腾空而起。“我们最好绕开三足乌，直插小岛的背面。”从姬本灿的言行可以猜想，三足乌的威力确实令人有些胆颤。

盘玉二人也不多话只好紧跟。三人熄了肩灯，三兽济水而行，始终没有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然而，头顶上接二连三不期而至的三足乌却把三人的心弦绷得更紧，看来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在伙伴取食虎虣时分得杯羹。夜视仪内的三足乌体型硕大，飙风如箭，如果连虎虣都不是对手，这要被它抓一利爪或煽一翅膀结果可想而知，看来姬本灿的担心不无道理。然而，姬本灿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更多三足乌的出现并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看来他是想悄悄地进村又神鬼不知地返回，只要带领盘玉二人一睹虎皮蒜的风采，就算完成任务，实在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总算挨近了小岛边缘，三人做贼似的上得岸来，在短尾甝的引领下毅然踏入了一处幽闭而短促的山谷。

盘龙精神一振，虎皮蒜的清香霎时钻入神元，令人叫爽，想来久违的虎纹依迷就在眼前，猎取八珍星途又可以划上一个圆满红圈。他有些兴奋，催动走天兕向前。视线中凌落地面的残骨出现，这些残骨大小不等，新旧不一，向着谷内撒落。抬头仰望，岩壁上的虎纹依迷像一层厚厚的红毯，从不太高的山壁上幅垂而下，继而把些残骨包卷，发达的根系恣意妄为地迁入岩土，纵有暗幕包裹也不能遮蔽那成片的鲜红。盘龙暗道，这才是真正的虎骨埋藏地，虎蒜育华台。

盘龙自是惊叹和陶醉，然而警觉的玉刀还是发现了一只从山谷上空划过的乌影，这只乌影来回逡巡了三次，每次，巨大的身形就像一台碾压机从玉刀的头顶上驶过，判断着，乌影一定是嗅到了短尾甝的存在，但惧怕走天兕的神威而不敢发起进攻。

然而，玉刀错了。眨眼间，乌影发出兴奋又像婴儿般的哭声向短尾甝俯冲而来。玉刀真切感受到了来自如椽大鸟飙风般的速度和刮起的阵阵阴风，他情急大叫，却来不及把正自陶醉的盘龙和在旁的姬本灿回神，他仓促出刀，对着乌影瞬间辟出十二连斩，刀光夹带着啸声向着乌影掠去，乌影受阻，猛然腾空，迅捷避开了刀锋，留下一串叫人胆颤的婴儿哭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乌影的离去，盘龙和姬本灿终于回过神来，暗自庆幸有警觉的玉刀在旁，否则姬本灿和座下的短尾甝八成难逃厄运。再看短尾甝，早已被如椽大鸟的黑影震慑，来不及逃离，站在原地颤巍巍本能地做出抵抗的姿势。

然而乌影并未远去，于空中盘旋良久，终于在相距不到三十米的山谷中落下身形。面对着短尾甝这顿美食，乌影表现出了无法抗拒的贪婪。它谨慎地向前走来，试探性地一米两米地不断靠近，看见短尾甝退缩，更是大着胆子猛然迈开大步急速冲将过来。它的目标明显是短尾甝，但有走天兕在侧，哪能由它胡作非为。

似乎被乌影熟视无睹的傲慢激怒，两只走天兕暴然向前，箕开九尾，尾尖如刺，不停狂舞，头顶的血犄灿灿然闪烁光芒。严厉的警告却没有阻止乌影的进攻，乌影还是扑扇着双翅裹挟着风声瞬间杀到，状如镰刀般锋利的三趾脚掌掀起尘土，长长而尖锐的巨喙不停张合。看来，它并不惧怕走天兕的神威，作为地底世界的王者，是铁了心地要把阻挡在前的走天兕打败，然后残忍地赐死短尾甝美美地包餐一顿。

走天兕并没有被乌影凶恶的面目吓倒，面对乌影尖喙雨点般的进攻和明晃晃削将过来的三趾巨镰，走天兕报以敏捷的躲避身形，几个回合后，乌影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倒是一味的进攻暴露了自身的破绽。只见走天兕一头一尾开始了夹击，一只正面佯攻，另一只在后出招，乌影顿时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囧境，除了尾背频频中招，赤红色的双翼被穿出几多血洞，那股不可一世的王者姿态逐渐消弭。

盘玉二人互视一眼，又瞅了瞅一脸呆木的姬本灿，会心一笑。但见走天兕神威，瞅准时机，一个暴冲，挥舞着九尾，瞬时牢牢卷住了乌影的头脚颈身，血红色的犄角扑哧一声扎入乌影的胸膛，随之散开九尾，抡起右掌拍了个结实。乌影顿时跌落身形，被走天兕踩在脚下，唯余受伤的双翼在做着有气无力的挣扎。一连串精准高效的攻击把姬本灿震在当下，他何曾看到过兽类这般神勇的威力，即使是一个久历沙场的战将也难做出如此一气呵成的动作，而且走天兕智商奇高，懂得避实就虚、分兵合围、乘胜追击，俨然是叱咤风云的武林高手。

然而，被踩在脚下的乌影还是发出了最后的呼唤，一串串清脆而尖利的婴儿声突然犀利地在山谷上空回荡，与刚才的哭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好，这是求救的呼唤。玉刀浑身一激灵。撤退，这是玉刀的第一反应。三人心领神会飞也似的各自入骑夺路而逃相继跃入湖中，都想着能借助湖水的掩护逃之夭夭。然而头顶上突然飞临的乌影打破了三人的美梦，六只乌影开始瞄准湖中目标，轮番掀起了猎杀。一边在水中，另一边在空中，优势已被乌影占尽，三人只有在水中凭借着三兽的殊异水性，各自想办法腾挪躲闪。

玉刀虽有神功在身，然乌影狡猾透顶，飞腾时躲避刀锋血钻，群攻时伸出巨喙亮出趾爪低空呼啸划过，只要一个分心，那就是最坏的下场。

三人中姬本灿最弱，盘玉二人只好把这个重点目标夹在中间，一个有御镐在手喷射，另一个有血钻傍身穿插，饶是如此也只能护已周全，更不用说分出精力保护乌影的口粮。

形势急转危局频现。

好在湖水清浅，二兕一虣再不用蹑形蹑脚，似有灵性一般撒开身形拼了命的狂潜。玉刀放出了白聻，蒙蒙的两团白雾立时把三人裹住，虽然目标还在，但有白聻的掩护顿使乌影失去了攻击的准头。如此这般，三人一路惊魂，总算是渡过了不长的湖面有些狼狈地逃至沙滩上。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逃离后的奢望，两只乌影早已等候在前。随着先前追击的六只乌影到齐，一下子三人三兽被围在垓下。玉刀一看，这是不死不休的做派，心想，现在的情形我有着一千种办法弄死你。

盘龙似乎觉察出玉刀的暴怒，如不制止，恐怕地底世界仅存的王者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如此行事反而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他上前制止玉刀，目的达成后希望能兵不血刃安然离开。然而短尾甝于对方的诱惑似乎太大，一只乌影饱含贪婪突然对短尾甝发起偷袭，玉刀再不留情，血钻霎时腾空，强烈的一阵穿插，根本没有听到任何的嘶叫，立时把张牙舞爪的乌影变成了一滩肉泥。惨烈的现场并没有震慑住其它的乌影，而是闻着血腥更显狂躁不安。玉刀一时愣神，这些都是什么怪物，为了一点口食甚至连命都可舍弃，再一想，如果乌影不能离去，杀又不能杀，逃又逃不了，势必难以两全，姬本灿与短尾甝的安全就不能保证，当真是要大开杀戒吗？

玉刀正自犹豫，幽谷一声回响“咚”--，两秒后又是一声“咚”--，如此反复五下，节奏平缓而有力，整个地底世界像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继而形成威势使一切变得寂静和安宁。三人耳听咚声，立感内心震荡身心愉悦，玉刀嗜杀的念头一瞬间消失无踪。七只乌影在第五声咚声响后，毅然决然地腾空飞起，头也不回急速隐匿在黑色之中。

“本灿兄，刚才的咚声你可听到？”玉刀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实，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夜空莫名一问。

“听到了，好像是五下。”姬本灿也一脸懵逼，懦懦地回答道。看得出他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血腥场景中抽离出神思。

“我也听到了，很奇怪只有五下，而且三足乌都飞走了，头也没回。”盘龙更是诧异，“本灿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又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姬本灿终于恢复清醒，体会着已然不存威胁的环境，似有回想地回道：“父亲从来没有提及此事，多少次来到地底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

“哦--”盘龙不置可否，继而又问，“你觉得刚才的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反正不是从小岛的方向。”

“盘总，现在已经安全，不如一起看看去。”玉刀琢磨了半天，似乎已有定见，“如果猜的不错，方向应该在我们来时的路上。”

三人交互了一下眼神，都觉得心动不如行动，于是催动坐骑开始了新一轮的追踪。

兕背上，盘龙暗忖，在来时的路上也太含糊了吧。

虽说从绝壁台塬到沙滩湖岛距离不远但也不近，地域不大但也不小，在来时的路上可怎么找。姬本灿说从来没有听到过咚声一定是真话，他是个苦逼种，几十年才第一次听到这种奇异的咚声，想想都觉得不可思异，禁不住摇了摇头。

玉刀则另有念头。在他看来，咚声的能量奇大，不然无以穿透那么长的距离使人听得清晰，而这种能量奇大的东西世间少有。否则就是那东西当时就在某个隐蔽的地方，发出五下咚声后才离开的。咚声不可能无缘无故发出，三足乌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跟随咚声而去，这种奇遇可遇不可求，如果能够弄清，大概也是一种机缘。

姬本灿已然满血，听见玉刀猎奇的念头，精神倍奋。如果能在盘玉二人的帮助下，弄清原由自然功不可没，私下盘算着好事，心里美滋滋溢于言表。

失望大于希望。来时的路无非一条流淌在山脊下的小河，再往前穿过两处堆洞便到了绝壁台塬，哪里还有三足乌的身影，凭走天兕灵异的嗅觉也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整个地底世界就那么大，多看两眼便没有多余的地方，要想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凭空消失一件东西万难办到，何况还是七只庞大的三足乌。

三人又分头结实地翻找了一圈，空间地面水中都没放过，可惜仍然是两手空空。如果有那咚声也是好的，可奇怪的咚声再没响起。三人不免兴致索然，商量后一齐返回了绝壁台塬，准备坐进殿堂干等米一和水昌永的到来。

“咚--”，一声清晰的咚声响起，震得人内心狂热难当。“咚咚咚--”，三声连发，音频紧凑，接着又是“咚咚咚--”三声连发。虽然与刚才小岛上的五声音频有了变化，现在听起来竟是那么熟悉和玄妙。

玉刀最先反应，扬鞭策兕，第一个冲下台塬，挑了处绝壁裂隙追踪而去。这一追不打紧，不仅追出了地底堆洞，还看到了翱翔于天际的七只大鸟，在万山素裹层林冰封的背景中，倏然翻飞，自由穿梭。其中一鸟悬停于空中，鸟背端坐一人，正手操龙槌，挥槌击鼓，“咚咚咚--”第三串沉浑而有力的声波迎面袭来，穿透寒冷的晨霭，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照进刚刚冲出堆洞并列于大红岩上的盘玉姬三人的心胸。

走天兕见七只大鸟就在眼前翻飞于天际，还时不时发出声声挑衅般的尖啸，抑不住无可奈何的情绪在大红岩上狂跳转圈，短尾虣似也有了底气，跟随着阵阵嘶吼不断。盘龙三人立马安抚住三兽对着天空之人抱拳说道：“何方高人，还望留下姓名。”

“身把明月来相见，相邀梵净大罗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三位小友，贵州梵净山大罗天见。”说罢猛敲了下别在腰间的龙鼓，伴随一声铿锵的咚声，七只大鸟直冲河汉，渐渐淡出了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