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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这样这样想。”

璃尔说是这么说,内心其实忐忑不安。这次的筹码是他们两人,不止他们两人的所有身家,一想到院里的大伙都要几天没饭吃,她就不禁感到害怕。

拾七没有向璃尔解释,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拿后手,只是不同于他设想的那样,在他实施计划之前,对手就被五枚银币吸引走了。

马牙和拾七各自盘算着,马牙看着自己的手牌,因为他手中十五张牌的点数合计为92,所以拾七手里的牌点数合计大概率个位是1,这样看来,而如果拾七想追求的是平手,那他自己其实没有占什么优势。

“说是玩牌,其实是在猜拳罢了。”马牙笑道。

简单举个例子:

我们在猜拳中加入一个新的手势——酸液,酸液要比石头和剪刀大,却比布要小。

甲和乙猜拳,规则是甲可以出酸液、石头、剪刀和布这四种手势;乙只能出原本的石头、剪刀和布三个手势。

然而这不会对猜拳的公平性产生影响,猜拳这项游戏最吸引人之处莫过于此,可惜的是猜拳在诞生之初就已经定型了,除了御三家之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当然,公平的前提是乙只是不能出酸液手势,而不是不知道酸液手势的存在。

马牙手里的牌合计是92,按照他的推理,拾七手中的牌之合计无非是81、91或是101之类的,剩下的过程不过是猜拳罢了。更何况拾七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牌合计是多少点,马牙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反而还占据了相当的优势。

他对猜拳颇有心得,只要他的预感雷达没出问题,总是可以准确猜出对手的手势,可惜的是赌场里没有猜拳这个项目,因为猜拳有些太小儿科了。

这是马牙第一次想到以石头剪刀布以外的形式来猜拳,他依旧愿意相信自己对猜拳有些独到的理解,强烈的祈愿会变成现实,他一直是那么度过难关的。

换个角度想的话,牌型就和猜拳的手势一样,就像西方武术与东方格斗术虽然流派不同,但都有着自己的腿法、拳法与步法,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呼吸,而马牙可以打乱别人的呼吸节奏。

出乎意料的是,拾七一开始就做好了决定,他在等待马牙思考的同时,无聊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马牙暗感得意,他竟罕见地在赌场里得到了平时猜拳时才会涌现的预感,他的预感向来是准确的,他就是有着这样的能力。

“这样会不会太大胆了一点?”璃尔看着拾七的牌,感到十分忧虑。

“这可不是你们认为的紧张刺激的赌博,要我来说的话,更像是在解数学题。”

拾七小声地跟璃尔说道,把璃尔弄得有些许迷糊了,也可能是她自打钱丢了之后就开始有变得力不从心,只是她自己一直没发觉。

“好了,让你等那么久真不好意思。”马牙最终拿出了牛十、牛七和牛五的组合。

“没事,希望运气站在你那边。”

老板把两边的牌收了上来,仍旧是标志性的笑了笑,但他只展示了双方中间大小的那五张牌,这和想象中依次揭晓的决定性的环节有所不同,让围观的好事者突然感到几许疑惑。

赌徒们看见中等大小的两组牌里,马牙是牛七,而拾七是牛十。

他们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不揭晓其他的两组牌,而短暂的思考之后,发现结果其实显而易见——拾七在最坏的情况下,也取得了一胜一负一平,按老板追加的规则来说,平局的情况下获胜者是拾七。

这下璃尔就不担心只用空气应该怎样把院里的人喂饱了,也许她本来觉得青草还不错,马能吃,人为什么不行呢?

“哈哈!连这种小鬼都能输,你是不是蠢过头了点?”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后,不抱有任何目的地起哄,这可能是他们血液里留存的起哄本能。

“可恶。”马牙恶狠狠地啐道,他今天刚赢了六枚半银币,还以为可以舒舒服服地挥霍半个月。

他的直觉不应该失灵才对,马牙想到是拾七做了些手段,如果不是有人出千,他的直觉就不可能失灵。

“我要求看一下其他的几张牌,一定是这小子作弊了。”

“没有那个必要,输了就要愿赌服输,你说他作弊了,有证据吗?”

老板非常轻描淡写地驳回了马牙的请求,这让马牙十分生气。

就算不想给钱,他又害怕老板孔武有力的肉身,只好把恨意咽在肚子里,不情愿地掏出了十枚银币,摇摇晃晃地下了楼梯,连一碗猪排饭也没点。

一枚……十九枚、二十枚!璃尔一个个地数着,反复确认过三次以后总算放下心来,纤长的眉头才舒展开,黯淡失色的眼睛转而有了晶莹的光彩。

赢了钱,离开前自然是要先吃一碗猪排饭,因为大家都是那么做的。

“听说来这里不吃猪排饭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掉。”璃尔悄悄地提醒拾七,她很相信这种都市传说的存在,假如都市传说不存在了,生活一定会减少不少乐趣。

去掉院里给的十九枚银币,他们身上刚好还剩下一枚银币,可以买一碗猪排饭。

猪排饭店的一楼墙壁和地面都是暖色木板,并非高级的木料,整体来看地上更脏一点,那污渍累积已久,怎么拖都拖不干净。

进门后左手边是厨房与单人座,桌台上还有一只嘴里含着方孔钱的金蟾蜍,个头挺大,里面是实心的,想来得好几个人才搬得动。

右手边是双人桌,里面是摆了五张四人桌,然而很不紧凑,不会让人觉得拥挤;再往里面走就是厕所了。

恰巧最近时兴电灯,不过因为除了大城市外还没有相对完整的电力系统,所以得自备发电机,店里照明都是橘黄色的白炽灯,整体色调温暖,空气中弥漫着香味,给人的感觉十分温馨。

拾七点了店主推荐猪排饭套餐,点了一份,他倒是不太饿,璃尔早上和中午都没有吃东西,不过感觉她好像忘了这回事。

“璃尔先吃吧,女孩子还是不能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拾七很清楚璃尔不会同意让她自己一个人独享,让璃尔先吃是希望她能多吃一点。

璃尔点点头,做了一套简单的饭前祷告,这是院里的习惯,因为缇索家的老夫人是个的坎教徒,资助的孤儿院也必须遵守一些奇奇怪怪的教规,像是不能吃牛肉、饭前念祷告词之类的。

璃尔在院里是最听话的一批孩子,和拾七刚好相反,拾七从来不做饭前祷告,最多说一句“我要开动了”,也不忌讳吃牛肉。

当然,他买不起也吃不到牛肉。

“超级好吃!”璃尔品味着店主推荐猪排饭套餐,情不自禁地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不排除是她饿了太久的缘故,但只是看到她脸上满足的笑容,旁边的人都按耐不住,纷纷点了一份店主推荐猪排饭套餐。

老板看到璃尔的样子后也不免微笑起来:

“你要根烟吗?”

他递给拾七一根水晶船香烟。

“好久没抽过了,而且我也还没到二十岁,还未成年呢。”

“是吗。这场游戏你的运气不错。”老板没有收回那只香烟,而是随性地放在唇间,两根一起抽了起来。

“然而能赢下来却和运气无关,你大概早就设计好了这两组牌,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第二组的牌有个非常恶趣味的缺陷,它根本凑不出来两个牛十与一个牛二,与你定下的规则相结合,最终的结果就是后手必胜,我可能还得谢谢你设下这个局才对。”

拾七在几分钟的对局内发现老板的陷阱,这是他取得胜利的关键,唯一的运气花在了对面是个笨蛋身上。

老板感到一丝感慨,在脑力方面拾七可能比他强上许多,不过再强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威胁,他还是挺喜欢拾七的。

“所以不需要纠结选哪组牌,真正应该纠结的是选先手还是后手,或者说因为第二组根本凑不出来两个牛十与一个牛二,后手就是必胜,该纠结的是怎么骗对面选先手,就像你用五枚银币让他上了勾,只能说对手有些太自信了,可能他觉得我和他在公平竞争吧。”

事实上马牙的直觉依旧十分准确,假设拾七没有看到牌被打乱的过程,结果大概率会不一样。

在马牙的认知里双方是谁也不占优势;而在拾七的认知里,他早就知道了所有的牌,尽管对手有着强运的加持,他也取得了胜利。

强运在这个世界普遍存在,可惜的是除了玄学家、占卜师、巫师以及一些宗教人士以外,就再也没有多少人专门去研究了。

“宾果,我之前还想着靠这个来骗那些喜欢出老千的人,没想到还是失败了,那就给你点奖励好了。”

“那这顿猪排饭能免单吗?”

“虽然说我这人很随意,但也是有原则的,免单还是算了吧。这个东西我要单独给你,之后你想给谁都没问题。”

老板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特意看了璃尔一眼,璃尔沉浸在吃饭的喜悦之中,没有察觉。就拾七的理解而言,这个动作的意思不是老板不想让璃尔知道奖励是什么,而是拾七不会想让璃尔知道奖励是什么。

“好吧。璃尔,我先去拿个奖励,希望不要是大叔的香吻。”

拾七摸了下璃尔的头,他跟着老板走到了厨房后面的仓库,成堆的木箱子里面摆放着食材,看起来还挺干净又卫生。

地板上却有一种胶黏的恶心触感,空气中像是混着一缕缕略显腥味的猪血。

“你最好带着你妹妹离开这里,如果不想惹上一些大麻烦的话。”

拾七愣了一下:

“这是威胁吗?”

“算是吧,但是起因与你和我无关,有些东西是不长眼的,比如数量巨大的枪与炮。”

拾七想起了他前天看到的一个星期前的报纸,他并不喜欢读报纸,拿这里最畅销的联合报为例,第一眼看到的会是国王的生活起居,第二眼看到的会是某个牙医诊所的广告,第三眼就懒得继续看下去了。

那份一周前的报纸上报道了本国与邻国爆发的新的战争,没有人会在意,因为这种报道太多,但从来没有打多久就议和了。

“真是畅通无阻啊,我记得从这里到边境,就是让马不吃不喝地跑,也得花一整天,貌似一周前才开战吧。”

“这一周里什么消息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种事很常见吧,没什么报道的必要,两个国家为了争点蝇头小利,又不想拼上自己的老命,随便打两下装装样子罢了。”拾七不屑道。

“那你就错了,正是因为事态过于紧急,以至于前线的消息没法传到国内,可以说就连国王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有电话和通信兵吗?”

“电话线被切断了,通信兵全部牺牲。。”

“呃,就算是魔法师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力量。”

“倘若是一群和魔法师类似的东西呢?”

“……我先退一步,不说所谓的魔法师在我们这里根本不存在,如果交通和电话线都被切断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世界存在数量稀少的魔法师,但魔导才能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领悟魔法,拾七还是通过异域的史书和文学作品了解到这一存在。

他其实不大相信魔法师的存在,毕竟他们这里从来没有出过真正的魔法师。

拾七曾经自己测试过,失落地发现自己没有魔导才能,他也没有特别失落,举国上下也没有人有这种才能,哪里轮得到他失落呢。

“嗯,我有一个不需要电话线的电话,可以理解成我会隔空意念对话。总之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能帮忙的我会尽量帮,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带着个小姑娘在身边,还是趁天黑前回去的好。”

拾七的表情十分痛苦,他相信老板确实疯了,不巧的是拾七认为疯子说话是需要认真去听的,他过去在交界地的时候就因为听了一个疯子的话去寻宝,最后找到了一些看起来很高级的饰品,卖了个好价钱,虽然吃了几顿奢侈的大餐就花完了。

虽说有很多细节还没问,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再不回去免不了被骂一顿,就算老板说的是真话,南方的军队真打过来了,也没有紧张到一天也不能停留的地步,不然老板本人应该早就开溜了。

他没有从老板的话中感到敌意,姑且认为那是可信的消息,确实是件恐怖的事:假如能保持住这个速度,只需要再过一个月王都普顿就会沦陷,一个国家竟然不到两个月就会被征服,拾七对此难以想象。

璃尔已经吃掉了她的那部分猪排饭,端正严肃地安静坐着,看到拾七回来才终于放松下来。

“刚刚老板给我试吃了他还没推出的新品牛肉饭,本来想分你一点,但璃尔应该不会吃吧。正好吃饱了,璃尔就把剩下的饭也吃掉吧。”拾七看着璃尔剩下刚好一半的猪排饭,临时起意编造了一个谎言。

“那我就继续吃了?”

“嗯。”

拾七看着璃尔吃饭,总会想起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幸福这个东西确实存在的画面,那时他和璃尔还没被收养。

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八岁的拾七在交界地四处求生时,偶然遇见四岁的璃尔,璃尔的父母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璃尔一个人呆在家里。

看样子她是饿了几天,拾七就在璃尔家里找了点东西给璃尔吃,后来拾七就把璃尔一直带在身边。

他们是在交界地相遇的,而在那里死个孩子或是大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由于五百年前的内战,统一的国家被一分为二,和谈上没有达成一致,但双方都无力继续,交界地这块地方贫瘠而辽阔,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最后谁也没有得到。

拾七找到了璃尔母亲留下的日记,从而得知了璃尔的名字,他在失忆之前似乎就已经识字了。

那本日记拾七本来想交给璃尔,却不小心丢失了,这一直让拾七很内疚,尽管璃尔跟他说过不用在乎这种事。

“吃的饱饱的。”璃尔认真用纸巾擦了擦嘴,十分满足地说道。

“那走吧。”

拾七满怀心事地走出店门,太阳还差一点就完全地落了下去,天气冷的离谱,大概是风有点大的缘故。

“对了,假如没发生刚刚的事情,赌输了怎么办?”璃尔突发奇想地问道,“就算是哥哥也没办法稳赢吧,虽然你以前确实很擅长赌博。”

“嗯——璃尔,其实我从来都不擅长赌博,也不喜欢这种不确定事件,我只是在出老千,要不然也没必要带你来。”

“嗯?”璃尔的表情变得十分困惑。

“你的包和钱袋里我稍微塞了一些东西,放在你身上总比放在我身上更安全一些,虽然就凭那些赌狗,还不至于看穿我出千。看你心不在焉的,结果一点都没发觉吗?”

拾七从璃尔的包里掏出了出千用的扑克和麻将:“运气这东西就像是止痛药,无论是否有用,总是会带来坏的结果,我从来不会把重要的事物压在运气上,尤其是跟你有关的事情。”

“嘴上说着漂亮话,但是从我这里偷钱的人就是你吧?”璃尔看着那些麻将牌,突然明白了什么,她鼓着腮帮并无恶意地生气地质问着拾七。

“呃……还真是。”

“你不会拿着那些钱去找女人了吧?”

“虽然那老板确实是女人。”拾七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条银项链,上面挂着一颗小巧朴素的红水晶,虽然不十分惊艳,但似乎永远不会过时。

还是在半年前璃尔和拾七一起逛街时,拾七说她偶尔也该看看女孩子该看的店。

璃尔就只好跟着拾七一起去逛了几家饰品店和服装店,不过最后什么都没买。她仅仅是多看了这条项链几眼,这样都被拾七发现了,璃尔不禁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成熟。

“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毕竟明天才是你的生日,还没包装好,但是被发现也就没有办法了。”

“我先收下了,不过我可以拿去退款吗?”

璃尔在拾七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拾七浮现出一点失措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明天大家都能吃一顿大餐比这条项链更有价值,还是说哥哥在问我为什么亲你一下?”

“既然是送给你的礼物,没有必要再来问我。”

“那我去市场买些食材,哥哥可以先回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不会出事的。”

“女孩子一个人还是挺危险的……”

然而璃尔把包扔给拾七之后,就像个兔子一样跑开消失了。

她都长那么大了吗?拾七摸着自己的脸颊傻站在原地,他看着璃尔一个人去买菜,清楚地感觉到璃尔确实成长了不少,只不过就他的立场而言,璃尔要变得更自私一点,才能让他不那么担心。

还有另一件事是,因为院长暂时不在,这也就意味着明天的大餐要拾七一个人撑起来,其他人不帮倒忙就算是大功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