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半年,宋明到一个邻乡的乡村中学实习。他原本想回他老家宋庄中学实习,一来人熟,二来守家在地吃饭住宿生活便利。但不知上级怎么想,她们都不能回本乡实习。后来有传言说,担心同学们各回各乡后会回家帮忙干活儿影响工作。
宋明听人指点,找到了那个地址,到了那里一看,哪里有什么学校,就是野地里一片杂乱的工地。
宋明打听着找校长去报到。
在那屋。工棚旁边那个红色木门小屋。
宋明敲门进去,见到一个五十上下圆胖的男人,穿着一条短裤,拖鞋,叼着烟。
宋明以为是看工地的,就问,师傅,知道校长在哪不?
你干啥的?
我是实习教师,来报到的。
嗯,进来吧。我就是。
看了介绍信,他什么也没说,盯着宋明上下打量。
宋明不安的整了整衣裳,端正坐直。
你穿的这啥呀,里三层外三层的。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当少爷的?
宋明回首瞅了瞅方晴特意给他购置的这套新衣服,内里一件白衬衣,外套一件方晴送给他的豆绿色的毛衣,最外一件月影白的马夹,这是他有生以来穿得最时髦的衣服了,而且还花了大价钱专门在城里操着南方口音的时尚理发店里理了发。
人靠衣妆马靠鞍,这一打扮,基本可以与王相红相媲美了。他比王相红黑,但比王相红高半头。没有王相红富态,但精瘦壮实,棱角分明,像位摸爬滚打的士兵,看上去很精神,连方晴的两个闺蜜也虚情假意又不无戏谑地夸方晴有眼光,说什么土包子变成了洋蛋仔。
所以也难怪这位穿拖鞋裤衩的老校长看不顺眼,方晴就是比照着那个改编成电影的港台小说中的一个男主给他卖的这套行头。
你什么专业?
政史。
你教英语吧。
可我的专业是政史。校长。
那你说你都会啥?政史你就敢保证一定能教好?
校长有些愠怒。
那,那我准备准备。
准备?你上了几年学,学的啥?没准备好干啥来了?
宋明无言以对。只得说,那,那好吧,我服从学校安排就是。
你这什么态度?什么叫那好吧?什么叫就是?校长看着起身要离开的宋明,把烟头往地上一跜说,我们都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要只想着你是什么火箭炮手,敌人来了,该上刺刀上刺刀。年轻人,不要去挑肥拣瘦拈轻怕重,而要不怕吃苦勇挑重担多多锻炼嘛。
宋明不知道说什么好,嗫嚅着咂吧了几下,说,请领导多多指教。
这就对了嘛。校长笑了,露出两颗黑黄色的像烤糊的馍片一样的大门牙。
宋明被安排到一个工棚里,在工地伙房吃饭。因为学校还没盖好,所以先借用邻村的一个破庙上课。
宋明教的是七年级英语,学校里就他一个年轻人,其他老师都是从各小学抽上来的中老年教师。宋明不消半天就明白了老校长为什么让他教英语了,因为这里别的老师没一个正经学过英语。
我们那时学的是俄语,特洛夫特洛夫的干活!五十多岁的赵老师打着卷舌说,稍年轻些的教师有的没怎么学俄语,学的倒是ABC,
你也放过羊?宋明问。
你放过?赵老师反问他。
可不放过呗,放了六年羊。宋明说。
哎呀,咱俩都是放羊娃呀,人不近行近哪。赵老师高兴地上前和宋明握了握手说,八零年生产人散了,羊也都被分了,我也没事干了。原来在学校挣工分的教师有几个也不干了,队里就让我到小学补缺。